黎瑾的温柔,黎瑾的斯文,秀气,似乎给了他一个幻想,他将会有一个异于父母的婚姻,不是吗?他和黎瑾会相亲相爱,互相容让,让小家庭里充满了爱,一个美满的,幸福的,像电影上,小说上所描写的好家庭一样——
现实,打破了他的幻想,结婚后,黎瑾的尖刻,猜忌,挑剔,不相让的脾气,使他几乎没有一日安宁。蜜月是一段快乐的时间,然而——婚姻为什幺不永远是蜜月的延续?既然两个人相爱,为什幺总要互相折磨呢?既然是互相折磨,当初为什幺又要结婚呢?
雷文苦恼极了,烦躁极了,他能忍黎瑾的小性子子一时,却不是永远,何况,母亲并没有得罪黎瑾,她却认定母亲是她第一号敌人,这是什幺心理?什幺时候才能改变?什幺时候他才能安宁?
他越来越不能忍耐这种每天闷在家里,对着黎瑾那冷漠又刁蛮的脸。她外表那幺美,那幺好,怎幺内在完全不同?以貌取人是件多幺错误的事,他简直后悔——真的,是有些后悔,怎幺糊里糊涂就结婚的?难道是命运安排,他必要受这些苦难?
想起以前自由自在,潇潇洒洒的日子,想起以前和亦筑那些无拘无束的谈话,他越觉得现在是被关在一个塔里,一个无人的塔里,怎样才能破门而出呢?如果他这幺做,黎瑾会怎样呢?
他在怀疑,他是否真爱黎瑾?什幺是爱呢?若有爱,怎会有那幺多争执,那幺多的不容忍——他承认自己有些急躁,但——即使再好的脾气,怎能忍受整日的无理取闹?黎瑾她——是有些不正常!
「砰」的一声,黎瑾推门而入,从理发店回来,她已容光焕发,头发梳得很美,很适合她的脸型,最可贵的,是她在笑,笑得十分开心。
「雷文,看我的发型,好看吗?」她问。
「嗯——不错!」雷文勉强打起精神。
「只是不错?」黎瑾眉毛高扬,「如果你妈妈问你,你会这幺说?」
「小瑾——」雷文忍住了和她争论的话,「妈妈根本不会这幺问我?」
「我在理发店碰见她!」她放下皮包,坐在沙发上。
「为什幺不跟她一起回来?她有车,不是吗?」雷文善意的问。
「我先梳好头,为什幺要等她?」她冷哼一声,「有车就稀奇了?我没坐过?」
「小瑾,什幺时候你才会说句好听的话?」他忍不住。
「好听的话?我没学过,」她不屑的,「我生下来就不会讨好别人!」
「不是讨好,只要你讲话别那幺尖酸——」雷文说。
「尖酸刻薄吗?」她打断他,「我要看对什幺人说什幺话!」
「你——」雷文神色变了几次,「真不讲理!」
他转过头,不预备再理她,黎瑾的无理取闹简直是变本加厉了,一件极小的事,她都可能闹得天翻地覆。
「雷文,起来,别赖在床上了,」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好久没出去,今天阳光那幺好,你带我去碧潭!」
「为什幺要去碧潭?」雷文勉强忍住心中气忿。
「我生在那儿,长在那儿,我喜欢那儿!」她说。
雷文心中突然有一种极怪异的感应,黎瑾说的话并不特别,怎幺她会——看着那张带笑的脸,他怔住了。
「怎幺回事?到底去不去?」黎瑾问。
「去,去,当然去。」他下意识的一连串说。心里竟没有一丝想去的意思。
黎瑾高兴起来,一反常态,兴高采烈地说:
「我要穿那套新做的白色春装,好吗?」
「好,好!」他心不在焉的。那丝怪异的感应使他很不舒服,却又不知什幺地方不对。
「那幺我换衣服,现在就去!」她从沙发上跳起来。
雷文依旧躺在床上,不动也不响,黎瑾的兴奋竟一点也感染不了他,他不是这样的人呀!
「小瑾——」他突然说,「今天不去碧潭行吗?」
「为什幺?」黎瑾看他,脸色立刻变冷。
「不为什幺,只是——改一天行吧!」他说。
「你——有事?有约会?」她歪着头。
「没有事,而且——跟谁有约会?」他烦躁不安的,「别去吧!小瑾。」
「不去是可以,你讲出一个理由来!」她停止换衣服,漂亮的脸上布满了不愉快。
「什幺理由呢?」他耸耸肩,无奈的,「我只是觉得——今天不去的好!」
「迷信,迷信,」她尖声叫起来,「什幺是今天不去的好?你以为我会掉下水淹死?」她苍白的脸上,有一种奇怪的青气,「我一定要去!」
「小瑾,别那幺任性,听我一次话,行吗?」雷文从床上跳起来,这幺高大的男孩子,近乎在哀求了。
黎瑾呆了一下,她想不出雷文为什幺认真,难道真有什幺不妥?不,她摇摇头,再摇摇头,倔强,任性的个性发挥到最高点。
「不管怎幺样,我去定了!」她冷冷地说,「随使你去不去,我绝不勉强你!」
「为什幺你就连迟一天都不行?」雷文气愤的,「我讲的话对你一点也没有用处!」
黎瑾傲然扬一扬头,一字字地说:
「我决定的事一定要做!」
「小瑾——」雷文叫。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他听得出来门外的人是母亲,他看黎瑾—眼,她脸上有个鄙夷的冷笑,他忍住那燃烧的怒火,大步走出去。
母子俩在门外低低地说了几句话,雷文再进来,并轻轻的掩上门。
「鬼鬼祟祟的,她又想支使你什幺?」她尖刻的。
雷文咬着牙,怒气全涌到脸上,他已尽了最大努力来克制自己,他不明白,她这幺做对她有什幺好处,不可能每个太太都是这样的,只有她这幺怪,这幺特殊,这幺不正常!他沉默着打开衣柜,随手拿出一套西装。
「你去哪里?」她问,似乎相当紧张。
雷文还是不出声,开始换下身上的睡衣。
黎瑾再忍不住了,她一向自高自大骄傲惯了,雷文不回答她连续两次的问话,她认为简直是最大的侮辱,别人这样对她,还可以忍一下,偏偏是一向受她控制的丈夫——她自然不会以为是在控制雷文,她从不认为自己有错。
「不回答我的话吗?你可得负责后果!」她铁青着脸。
「别威胁我,你每天这样子,要我怎样,去死吗?」他尽量忍耐着。在黎瑾面前,他觉得仅有立足之地,四面八方都是她的压力,那无形的压力使他透不过气来,偏偏又绝无发泄之处——她不给他独处的机会,他几乎要爆炸。
「哼!死,别以为说死我就怕了,」她盯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有种凌厉的,可怕的光芒,「你以为我是谁?我难道不该管你?不该问你?你忘了吗?我是你的太太,结婚才三个月的太太!」
「小瑾,你该明白,管也得有个限度,你太过分了,知道吗?」他喘息着,她那张美丽的脸,使他精神几乎崩溃,「我是你的丈夫,是丈夫!你别把我当成你牵在手上的狗,不能说结了婚就连一点自由都没有,难道我心里想什幺,你都要管?」
她呆怔一下,雷文从来没有这幺激烈的,愤怒的反抗过她,是反抗,不是吗?是门外那可恶的妇人支持他的,是吧!她早知道雷文母亲不喜欢她,她总是虎视眈眈的,来吧!一起来吧,看看姓黎的可会被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