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瑾——」他的脸色好难看,「你要适可而止!」
「什?叫适可而止?我看到的,就要说,」她刻薄的,「方亦筑穷了二十年,她只是看上爸爸的钱!」
「你怎?这样讲?你还有理性吗?」他忍不住了,「如果她看上你家的钱,为什?不喜欢你哥哥?黎群不是在追她吗?再说,我和你结婚也是看上你家的钱?」
「这——」她一窒,「不同,你和她不同!」
他叹一口气,无言的摇头。
「小瑾,今天我才明白你这?不能容人,爱钻午角尖,你得改一改,要明白我是为你好!」他诚恳地说。
「你今天才明白我——后悔了吗?」她扬起头。
「走吧!别再谈了!」他拿起她的书,催着她离开。
走过文学院,她忽然停步,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雷文,我想——我应该听你的话,」她慢慢说。脸上有抹奇异的神色,「我们婚礼请她——方亦筑也来!」
「是吗?」雷文高兴起来,倔强的黎瑾也学会接受别人的意见?「这才是乖小瑾!」
她不置可否的笑一笑,继续向前迈去。
花园里静悄悄,屋子里没有灯光,黎群站在仁爱路底之谆的屋子前犹豫了一阵,之谆是说过有应酬的,但是,黎群打了一天电话,无法在公司及工厂的任何地方找着父亲,黎瑾要立刻结婚的事,似乎很重要,他必须尽快告诉之谆,他举起右手,用力按下门铃。
看门的老陈匆匆赶来,他是认识黎群的,每次黎群来,他总是堆满了笑脸,除了恭敬之外,他相当怕这位冷漠又沉默的少爷。今晚却有点不同,他站在门前,有些犹豫,有点不安。
「爸爸在吗?」黎群问。
「老爷不在,」老陈说。仍没有打开镂花铁门,「可能回来得很晚,或者——不回来!」
黎群皱皱眉,怎?回事呢?
「不论他回不回来,你先开门!」他冷冷的吩咐。
老陈不敢再说话,很快的把门打开,让黎群进去。似乎有什?虚心的事,关上门,他溜进自己的房间。
黎群在花园里站了一阵,他极少来这里,除非有特殊的事,之谆不叫他来,他总爱耽在黎园里。黎园占据了他世界的大部分,他几乎不清楚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一个男孩子,应该是多看多认识,多接触,他却不,他只是用脑子,去想,去思索,去摸索,他为自己建造的,是个并不十分正确的精神世界,精神上的东西虽美好,但和现实仍然有距离,他却一点也不知道。推开门,他顺手开了灯,厅里的出奇柔和光线使他呆了一下,浅浅的米色配着令人悦目的咖啡色,多熟悉的颜色!他仿佛听谁说过?哦,不记得了,之谆不是一直把客厅布置成蓝色的吗?
他坐在一张咖啡色宽大的沙发上,四周静静的,也没有人出来招呼他,连那个只会说洋泾?英语和日语的阿巴桑也不见影子,难道今晚他是个不受欢迎的人?
之谆有许多女朋友的事他一向都知道,也不反对,而之谆更没有瞒他的意思,即使今晚会有个女人来——或者已经来了,也不必做得这?神秘呀!
他到小酒吧的冰箱里拿了一杯果汁,再回到沙发上,他听到外面汽车剎车声,是之谆回来了,放下果汁,正预备迎出去,突然听见除了之谆之外,还有一阵熟悉得令他觉得像在作梦的声音,那不是真的,怎?会呢?亦筑,她怎?可能出现在这里?
不容他再有思索的余地,之谆巳推门进来,父子相对,大家都呆了。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吓人,那玲冷的眸子中,有一抹含愤、含怒的凌厉光芒——
亦筑,那一向在他心目中高贵得像个神,令他梦魂牵挂的女孩,正依偎在一个男人的怀里,而那个男人,正是他尊敬的父亲。她正在笑,笑得又甜又美又幸福,当她看见他的一剎那,甜美的笑容冻结在脸上,随之消失在一片惊愕和不安之中,她也呆了,万万想不到会在这儿碰着他。
「小群,这?晚还来?我不是说过我有应酬的吗?」之谆放开亦筑,很尴尬地说。
黎群不响,只定定的,深深的,冷冷的盯着亦筑,仿佛盯着—个可怕的仇人。他脸上有鄙视,有愤怒,有惊愕,有意外,有爱,有恨的复杂神色,他所爱的女孩子,竟是他父亲的女朋友——或者是情妇,他怎能忍受?亦筑,她可以不爱他,不理他,但是他怎能和她——想起了黎瑾昨天的话,之谆的新女朋友,哦!他怎会这?傻,亦筑!他怎?想不到?
他苍白的脸上浮起一层可怕的,像醉酒般的红晕,眼中燃烧着一团火焰,他呼吸渐渐急促,额头露出青筋,那凌厉的眼光可以杀人,他攥紧了拳头,那样子似乎想打架——
之谆吃了一惊,他不明白这是怎?回事,黎群那样盯着亦筑,他——
「小群,你怎?了?怎?不说话?」之谆问。
黎群依然不理,他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他胸腔燃烧着可怕的妒火,天下女孩那?多,之谆可以要任何一个,但不是亦筑,绝不能是亦筑,亦筑应该是他的,他爱得那?深,那?久,之谆不能抢去,不能!他朝前走一步,亦筑下意识的退一步,他再走一步——
「小群,」之谆看出有什?不妥,严厉的站在他面前,阻止他再往前走,「你做什??」
他一震,清醒了一些,面前对着他的是一张感情丰富,充满中年人吸引力的漂亮面孔,这是他一生风流的父亲,他吸一口气,冷得像崖下的严冰。
「你做了什??」他盯着之谆。
「我?」之谆皱皱眉,「你怎?了?不舒服吗?」
「我很好,」他脸上的肌肉扭曲起来,「告诉我,你做了些什??」他摇摇欲坠的。
「小群,」之谆伸手去扶他,被他一掌挥开,「我不懂,你到底怎?了?为什??」
「我明白小瑾为什?要立刻结婚了,」黎群冷笑起来,他的笑容里,有种哭的感觉,「就是她!」他指着亦筑。
「她?」之谆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儿子脸上那种哀伤,绝望的样子打倒了他,再看亦筑那木然,苍白的脸,他突然明白了一些事,「你是说亦筑——」
「你该明白,你早该明白的,」黎群喃喃地说,「你所做的事,永远得不到原谅!」
「小群——」之谆叫。
「我了解你,你身边永远需要不同的、新鲜的女人,」黎群突然大声起来,「你对女人永远没有真情,对妈妈如此,对所有女人如此,我不相信你对她会真心,」他激动的指着亦筑,亦筑像触电似的又退后一步,「你有钱,你可以花钱去找最漂亮的,最合你心意的女人,但是,你为什?要伤害她?为什?要伤害她?」
「小群——」之谆的脸色难看极了,他不知道要怎?对儿子解释,他从来没想到过黎群会爱亦筑,而且爱得这?深,这件事错了,从开始就错了。
「为你伤心的女人够多了,但我不关心,只要不是她!」黎群一把抓住亦筑的手,把她拖到之谆面前,「不是她,你知道吗?」
亦筑闭上眼睛,她没有勇气再看眼前两张复杂,尖锐,矛盾又激动的脸,事实上,她也再看不清,不听指挥的泪水盛满了眼眶。黎群的指责是不公平的,她了解之谆,更了解之谆的感情,他不是玩弄她,绝不是,然而,她还能说什??黎群,这冷漠、骄傲的男孩子,他从没正式表示过什?,但他所付给她的竟是那?多,那?多,多得使她承受不起,他的话那?激动也那?真挚,她做梦也想不到这沉默、孤僻的男孩,竟有那?丰富,那?强烈的感情,她感激。然而,她不能接受,爱一个人不是那?简单,不是单凭感激,那是在长久的互相吸引,互相了解之后。但她现在处于父子俩的夹缝中,她该怎?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