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感——因人而异吧?
电话铃突然响起来,虽然她没睡着,也吓得跳起来,抓住电话,还不停地心跳喘息。
“喂——”她不安。
她以为是潘烈,只有他才会这幺做,才会这幺不顾一切,只有他!
“思嘉,我,庞逸!”遥远而不真切的声音,“电话太晚,没吓着你吧?”
庞逸?立刻她就失望了。
“有一点点,我已睡了。”她说。
“对不起,我急于打来。”庞逸的歉意很深切,“两天多了,我没有听见你的声音。”
这样的话以前他也说过,她曾经很感动,但今夜听来——她觉得肉麻,汗毛都竖了起来!
“工作——顺利吗?”她扯开了话题。
“工作不成问题,永远难不倒我。”他自负地说,“我已买了两套非常好的电影。”
“那很好,什幺——时候回来?”她没有话题了。
“你要我回来的话,明天我就回来,”他平静而愉快,“否则我想多等几天,多看儿套戏。”
“还是做正事重要。”她说。
对他的平静愉快,莫名其妙地有了反感。
“那幺,四天之后,星期天我回来。”他说,“很对不起,打扰了你的睡眠。”
她没出声。
他不必这幺说的,明知道她该入睡,此地是深夜——忽然之间,她觉得背心发凉,一个意念冒上来,再也无法平抑下去。他并非真想听听她的声音,而是故意在这时打电话看她在不在家?
会——这样吗?
丑恶,想吐的感觉一起涌上来,是——这样吗?
“还有事情吗?”她强忍那难受的感觉。
“原本就没有事,只想听听你的声音。”他说,“你好好休息——”
“如果我现在不在家呢?”她不知道自己为什幺会这幺说,这分明有负气的味道。
“我——没有想过,”他明显地呆楞一下,“你不拍夜班戏,除了应酬极少晚上出去。我真的没有想过。”
“好。再见。”她的心很冷。
“我会再打电话来。”他说。
“也在深夜?”她问。
“不,当然不会。”他温和地笑了,“或者我今夜也不该打,看来真的打扰了你!再见。”
她甚至没再出声就挂断了电话。
庞逸是现在或一直用这种不着痕迹的方法在刺探她?庞逸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她?
她的心更冷,更硬了,她从来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她还一直在为潘烈的事而矛盾,却原来——庞逸根本没真正相信和放心过她!
庞逸把她看成什幺?一个戏子?所谓戏子无情?
深夜,独立守着一间大房间是痛苦的,尤其当她的心是如此的不平静。
她把台灯扭亮了一点,顺手拿出本书,或者看看书吧!是庞逸的电影理论书藉,越看越闷,她放弃了,再找一本电影杂志,还没翻开,就看见封面上潘烈的照片。
潘烈穿了一身黑粗布的古装,非常的粗犷、刚强,一脸孔的正义,一脸孔的侠气,手上抓着一柄刀。那抓刀的手却修长细致,不象那些懂功夫的打仔明星,倒象个儒生——他的眼睛沉郁深沉,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愤怒,有一抹难言的反叛。
思嘉第一次真正看清楚了他,在一张照片上。
照片没有那样光芒逼人,照片不会逼着她闪避,但照片依然强烈地震动着她的心。
掩上照片,她不能再看下去,否则今夜休想入眠。
把自己舒服地安置床上,但怎幺也闭不上眼睛,今夜似乎发生了很多事,但——实在并没有什幺事。她心中的感受千变万化。
几乎过了整整一个钟头,她仍然没有睡意,她想起了苏哲。她是个了解一切的人,能跟她谈谈吗?
这念头一起就再也抑制不了,她起床拿出电话簿,找出苏哲的电话,没有再考虑地就拨了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听见苏哲惺忪的声音。
“喂!什幺时候了?知不知道?”苏哲显然被激怒了,“不管你是谁,你不知道现在该休息吗?”
“对不起,苏哲,我是叶思嘉。”她窘迫。
“啊!思嘉,”苏哲在一秒钟之内就清醒了,“怎幺会是你?你在哪里?你有什幺事?”
“我在家。”思嘉忽然后悔打这电话,她该说什幺?“我——睡不着,想找你聊聊天。”
“庞逸呢?”
“他去了英国,对不起,我太冒昧了——”
“不,”苏哲说,“其实我刚睡着——”
也许是惊觉着讲错话,立刻停口。
“你也刚睡着,三点多了,你在做什幺?”思嘉问。
“我——当然写稿,”苏哲像是强打哈哈,“也好,我现在睡意全无,我们聊到天亮吧!”
“行吗?你还要上班!”
“我惯了,几个通宵不算什幺,我们的工作就是如此!”苏哲爽快地说,“喂!有没有兴趣开车来接我?我们找个店吃东西,肚子饿了!”
“好,我立刻换衣服来,”思嘉被苏哲的豪气感染了,“你等我,十五分钟。”
“我在大厦楼下等你!”苏哲愉快地说。
思嘉换上牛仔裤,随便披了件外套,进车房,跳上她的跑车怒吼而去。
她才离开,管家房里的灯光亮了,可是她没看到。
十五分钟,两个女孩子见面,两人互相凝视一阵,无言的了解在彼此心中扩大。
“上车吧!我肚子也饿坏了。”思嘉也变得爽快。只不过大半夜,她变得和以前大不相同。
苏哲亮晶晶的眼睛在思嘉脸上停留一阵。
“刚才潘烈找过你?”她真的了解。
思嘉点点头,然后又说:
“他走后庞逸又来电话。”
“于是你就睡不着了?”苏哲笑。
“我睡不着的原因是——我发现情形原来和我以前想象的完全不同。”思嘉说。
“我不明白。”苏哲皱眉。
“我会慢慢告诉你,我们可以一直谈到天亮。”思嘉说。
苏哲又望着她,是谁令思嘉改变?潘烈?庞逸?或是她自己?
一连几天,思嘉、潘烈都各自拍戏,没有见面的时间,但潘烈的电话不停,总打到片厂里。思嘉有空便接,没空就不听,很自然地看出,她不再拒绝“他是个朋友”的这种念头。
星期天思嘉没通告,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庞逸今天回来,他们绝对不会在这个日子派通告给她。
思嘉反而闲得无聊。
潘烈还没打电话来,她不知道他要不要拍戏,心中浮浮荡荡,无所依归似的。又不想主动打电话给他,还没到那种程度吧?
庞逸今天会回来,但她更希望听到的是潘烈的电话。也不一定要见他,但知道他的动向,听到他的声音至少能令人定下心来。
她现在就是不能定心。
她自己洗头,又慢慢吹干,用橡皮筋束在脑后,换了件纯白运动衫,她走下来。
女佣人迎上来请她接电话,她眼睛立刻亮起来,类似小女孩初恋的紧张与兴奋涌上心头,她奔向电话——拿起来时她深深吸一口气。
“我是思嘉。”她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思嘉,”是庞逸的声音,竟是庞逸,“我已到了机场,立刻就回来。”
“啊——你,”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失望,“这幺早就到?”
“我马上回来。”他温暖地说,“你等我。”
他挂断。她在怀疑,是不给她回答的机会?怕她说要外出?或迫不及待地要见她?
这怀疑一起,立刻被自己否定了。以前她绝对不可能这幺想,庞逸对她是无微不至的,但是现在——她不知道,是否为人性中的劣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