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她突然好想见穆勒。被她视为好朋友的蝶蝶,原来彼此交情没她想像中的那麽好。被她视为大坏蛋的穆勒,却怀到无人比他更值得依赖。
他根本就不在乎让人看尽他的缺点,也没那个闲情遮掩。
真是傲慢透顶的臭家伙。
「格格!」怎么自顾自地娇笑起来?
「我是在想,该怎样帮这个忙。」因为仔细掂量,似乎都是穆勒在帮她,她很少帮他什麽。
顺势一想,才忆起穆勒西行,似乎也为了找人。
等等。蝶蝶说,现在敌我双方都在拚命找同一个人,蝶蝶是「敌」的话,那麽穆勒就是「我」。再加上,她曾在阿玛书斋偷看到的重要信笺——
敬谨亲王府四贝勒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蝶蝶,你要找的人该不会是四贝勒吧。」
她一怔。「你怎麽晓得?」
「阿玛告诉我的。」
「我还以为是穆勒王爷跟你说的。」居然不是。「毕竟你不是下令各处帮他找人吗?」
「大概吧。」再串下去就要露馅了。「帮你找人,也就等於帮穆勒找人,反正都是同一个,挺划算的。」
而且她还有只满大的鬼,可以诱来好好发挥。不过……
「蝶蝶,你不也会咒术吗?为什麽自己不动手?」
「因为我的人字不如你,天分也不如你。」别人三年才苦练得到的境界,她三个时辰就可以轻松达成。「所以我的能力只及某种程度,层级既低,范围太小,这样根本找不到人。」
「这样啊,听来我还挺厉害的嘛。」
「本来就是啊。」
寿思天真傻笑,暗暗思忖:其中有诈。
「那,蝶蝶,我们抓只鬼去阴间替我们找人吧,你要帮我喔。」
她微愕,却仍强笑。「当然。格格要召什么鬼上来?」
「兰陵王。」
☆ ☆ ☆
「你不把事情讲清,就休想我会再听你的命令!」一名男子指著穆勒愤斥。
深冬雪夜,穆勒和他的侍卫们森然驾马静候,军容肃杀,刀剑霍霍,已然准备决一死战。
环顾四野,一片沧凉。城外荒境尽覆白雪,幽冷地盛映月色,天地阴森。
「我不懂你玩的那套咒法道理,但我想,这里应该就是你平常所说的鬼方吧。」穆勒淡漠地远望东北,没把对方的火气放眼里。
「我一接到你的信息,千里迢迢地冒死在大雪天里日夜赶路,还以为你真有什麽很重要的命令,以为你真的很需要我亲自协助。我不要命地由北京赶到这里,不是为了听你一句『要我来帮你抓鬼』的狗屁回应。你要抓鬼,去找那些乡野土巫,去请那些茅山道士,你他妈的竟然远远把我找来就为了处理这种鸟事?!」
「水贝勒,王爷绝无耍你的意思,只是没把事情解释清楚。」
「是的,否则你想,王爷会是随便向人求援的人吗?」
沙岚、雪岚英姿飒飒,优雅驾马,以女人特有的雍容成熟,谈笑自若地融化英雄气焰,大展王爷左右护法的从容神韵。
再大的危机,也不过尔尔,没啥搞不定。
「那就请你们行行好,快把事情讲清楚。」水贝勒没空买美人的帐,满是不耐。
「你在烦躁些什么?」穆勒悠然垂眸,摩挲指上缰绳,状似无心。「打从你一跟我们出了城,就开始心浮气躁,是不是你感觉到了什么?」
「或许吧。」水贝勒不安地调开怒眼,暗暗诧异自己的盲点。「这里很不对劲。或者该说,时辰不对劲……我不知道。你八字太重,福贵命厚,气焰盖过了某种奇怪的感觉。」
「你说的,是这个吗?」
当穆勒淡然取出马侧皮囊里装的兰陵王面具,登时惊动到水贝勒身下坐骑,狂啸扬蹄,差点将人摔下马去。幸而穆勒快手扣紧它颈旁马勒,强力制止它的躁动,才缓下突然爆发的危机。
「你是从哪弄来那东西的?」水贝勒不复方才的忿忿不平。绷紧的苍白面容,隐隐抽动,万分戒备。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你在待会进入子时时,把兰陵王的冥府大军全诱过来。」
「然後呢?」
「杀鬼。」
水贝勒故作平常地随口道:「已经死了的东西,还杀什麽?我看你还不如买些三牲六畜,供上鲜花素果,好好祭拜。」
「放屁。」他无动於衷地轻喃。「死人不乖乖下阴间,跑出来撒野捣蛋,骚扰活人。我干嘛还反过来花钱设宴,讨好这批混帐?」
「请,留点口德。」要命,差点噎到。
「道德是用来规范活人,死人不需遵守。所以,我必须来狠的。」就像苍蝇不识相,嚣张乱乱飞,那就一掌给它巴下去,以示教训。
「穆勒,我办不来的,我的能力仅限於水而已。」赶快厘清,省得没命。「我建议你找道行更高的人,比较妥当。」
「你就是最妥当的人选。」
水贝勒当场被比鬼还可怕的东西吓住:穆勒温柔无比的笑容。
「现在五季属冬,五方属北,五行属水。天上九星,以镇九宫;地有九宫,以应九州。你虽然不是咒法的个中翘楚,但等一下时辰进入了子时,你会成为天上地下最强的高手。」
「所以你不远千里地急急把我召来?」他皱脸怪叫。
他知道穆勒以谋略见长,但他不明白,如此缜密计算,铺排天罗地网,究竟是为了打什么旷世大战?
「甘州之地出了什么军防危险吗?」
「是他的宝贝娇娃出了危险。」沙岚、雪岚假作幽默地狠狠讥嘲。
「真的假的?」
「开玩笑的。」穆勒冷淡地截断话题。「时辰已近,我希望你现在就开始准备。」
见穆勒气势如此刚烈,水贝勒也无心耽搁,嘱咐武装侍卫们备水各就各位,便开始等候时辰。
一轮明月,寂然凄森。冰雪大地,幽微阴冷。
穆勒一行十来个人,严阵以侍,兼有作战前独特的隐隐亢奋,虎视耽眈。沉寂中,只闻水贝勒极轻的自语喃喃——
一黑贪狼坎水金,二白巨门坤士临;
三碧禄存震木是,四绿巽上文曲星;
五黄廉贞属中土,六玄武曲乾上巡;
七赤破军金是兑,八白在辅艮土中;
九紫右弼离火红,玄中妙诀胜黄金。
蓦然,远处传来空灵的蹄音,由远至近,渐渐缓步而行。随著马蹄声的到临,人人愈发恐惧。那蹄声多到令人心惊,步步逼近,却不见丝毫踪影。敌人呢?鬼卒在哪里?
「王爷!」一名侍卫惊声狂叫,拉马扬蹄。「我们被包围了!」
但他看不见。什麽包围?
「王爷!脚印!」
侍卫这一嘶声咆哮,他才赫然垂眸,看见雪地上难以数计的千百个脚印,往他们的反向行进。彷佛由他们正前方而来,穿越他们而去,向後远行。
诡异的景象,令身经百战的侍卫们都惊魂恐惧,忍不住紧握刀柄,随时都可能疯狂出鞘,胡乱砍扫。
「兰陵王不在里面!」
穆勒冷冽的重喝拉回众人几乎溃散的心志,他的火气,此刻比什麽都真实。刹那间,人人由壮盛的蹄音中恢复清醒,由吓坏的凡人还原成精悍的战士。
「兰陵王,出来应战!」
穆勒愤夹马腹,杀入冥府蹄声的深处,气恼盘旋。他是看不见阴间的存在,但他可以感觉。可恨的是,兰陵王竟然不在!
他妈的,投胎做人去了?
「穆勒!」一直凝神打印的水贝勒猝地抬眼,满脸惊愕。「有人在作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