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非摇摇头,再摇摇头。
「不要激动,倩予,」他叹息说:「你说,我该怎么做,怎么说才算有人性?」
「至少——你该关心一点。」她胀红了脸。「我告诉你这件事,可是你看来——全不惊讶。」
「如果我太关心,你会不会以为我另有企图?」他一针见血的。
她呆怔半晌。
「不,你没有赞格另有图谋,百合是我的,」她喘息着叫。「我生她、养她,她完全属于我。」
「是,那么我是否该漠不关心一点?」他说话的语气竟是那么难得的心平气和。
倩予怔怔的望着他,不,不,他不可能是这么深思熟虑的人,他是冲动的、急躁的,他绝对做不到心平气和,他——他——
「你早知道这件事?」他念头一闪。「心颖告诉你的?是不是?是不是?」
杜非没有作声,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们——你们——」倩予咬咬牙,站起来转身就往外冲。
心颖早就告诉他了,她矛盾、痛苦了这么久是不是多余的?心颖——果真如母亲所说的「女孩子心软,不可靠。」
「慢着,你等一等,」他在背后大叫。「你别误会心颖,她前两天才告诉我的,她没有恶意,真的,没有恶意,她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倩予站在门边,眼泪已经流下来了,她觉得委屈,又替自己不平,她来做什么?心颖已经告诉他一切了。
「她是鼓励我,」他软软的靠在床上,刚才——他用了很多力?他也挣扎过?为什么?「受伤以后我很颓丧,完全失去了信心和力量,她——鼓励我。」
「告诉你有一个女儿来鼓励你?」她不相信。「她错了,她该知道她自己更有力量使你振作。」
「倩予——」他邹眉。
「我来错了,我根本不该来,」她抹一抹眼泪。「心颖已经告诉你了,我来只是多此一举。」
「不,无论如何我很感激你来,」他说:「你别误会心颖,她——只是当哥哥般的对我好,她——」
「我不想知道她当你是什么,」她硬起心肠。「我告诉你关于百合的事只是——只是想在婚前了一件心事,这件事你应该知道。」
「了一件心事?或是使自已心安?」他问。
「我没有理由心不安,为什么会不安?」她扬起头。「你认为我做错了事?」
「是,」他努力使自己坐直一点。「以前是我的错,现在是你,你竟想带着我的女儿去嫁日本人?」
「我不理他是什么人,他对我好、关心我、照顾我,也爱百合,」她气坏了,为他那蛮不讲理的口气。「这就够了,你明不明白?」
「不明白!难道我不能关心你、照顾你?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他怪叫。
这才像杜非,刚才的淡漠是装出来的吧?他知道她迟早会来。
「机会是你放弃的,四年前。」她说。
「那怎么算放弃?我是无能为力,」他还是大叫。「我穷无立锥之地,口袋总是空空的,你叫我怎么抓牢机会?我连自己都养不活。」
她吸一口气,她自然知道这是事实,只是——只是——她说不出自己为什么就是会硬起心肠来拒绝他。父母的反对?不,这并不重要的,真的。不再爱他?当然不是。各方面的不能适应?也不尽然,她只是——只是——啊!她只想折磨他,看今天正红得发紫的他受挫的样子?让他在一边干着急,她好整整他?是这样吗?似乎是——又似乎不是,她自己也说不出来,真的。
「不谈以前,反正——我要结婚,这事绝不改变。」她靠在门上。
「那你为什么还来?」他脸红脖子粗,额上青筋直冒。「你来——告诉我你要嫁给大泽英雄,你分明想折磨我,报复当年我不顾你,你——这黑心的女人。」
「我不是报复——」
「为求心安,是不是?自私,」他口不择言。「好,你去嫁,我看你会不会真的心安,带着我的女儿去嫁日本人,我告诉你,你会一辈子良心难安。」
「杜非——我不是来吵架的,」她又气又急,这么变成这样的呢?「我——我——我走了!」
「你走,你走,我一辈子也不要见你,」他大叫。「你可恶、可恨、可卑、可——」
倩予一出门,一个花瓶摔了出来,砰的一声在地上摔碎了。她回头望望,杜非痛得整个脸都歪曲了——啊!他断了肋骨,怎能用力摔花瓶?他一定气坏了、急坏了,他——她的心软了,正想转身进去,一盒糖果迎面飞来,几乎砸到她脸上,她连忙闪开。
「你滚,你滚——」他还在吼叫。眼泪却已流下来,他是胸口疼痛?或是——「我不要看见你,永远不要看见你,你这恶毒、可咒的女人。」倩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收场,又骂又打的,杜非——她心中一阵疼痛,转身急步而去。
她同样的也希望不要再见到他。
「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特别护士急奔着过来。「杜先生怎么了?」
「他在发睥气,」倩予轻叹一声。「你最好暂时别进去,他在摔东西。」
「是你——惹他的?」特别护士皱眉。「他是个伤者,那么重的伤,你怎能——唉!真是。」
特别护士不理倩予的劝告,直奔进房。杜非叫骂的声音还是一阵阵的传出来,她是无法忍受一个这样粗鲁凶暴的丈夫,也许是她改变了,也或者——十几岁的小女孩时并不是真的懂得爱情?
爱是容忍,她发觉——她无法再容忍他。
百台的事已经解决,让她迎接未来的崭新日子吧!
☆ ☆ ☆
还有两天就是结婚的日子,虽说只是在法院公证券婚和在圆山饭店举行一次亲友的小型晚宴,却也令倩予感到紧张和莫名其妙的不安。
大泽和她都开始放婚假了,昨天晚上大泽已从东京来了,还带来他的父母,他是很郑重其事的。
只是,倩予说什么也轻松不起来,笑容也勉强得很,她心中挥之不去的是那天在医院杜非发脾气、摔东西的样子。杜非骂她冷血、绝情,骂她是可恨、可恶、可卑、可咒的女人,她——是吗?难道她不能带着百合嫁给大泽?她有权这么做的,是不是?百合是她的女儿,百合从来都不知这父亲是谁,她应该很容易接受大泽,对吧?
她呆呆的望着桌上一大束百合花,事到如今百合花还是不停的送来,她却已无心情把花插在花瓶里,无论如何,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大泽安排了一次晚餐,让双方父母见面。这是很可笑的,四个老人家彼此语言不通,叫他们谈什灭亡?当然见面是必须的,以后就是亲家了。
她轻轻叹口气,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爱的是某一个人,嫁的却是另一个人,真是阴错阳差,为什么不能有更圆满的事?上帝是祝福人们幸福的啊!
想出去洗个头,打发烦闷的几小时,在人多的地方,总比困在家里胡思乱想好些。正待出门,电话铃响起来,真会选时候。
「任倩予。」她拿起电话。
「倩予,有一件事——」母亲惊慌的声音。「百合——不知这跑到哪里去了!」
「什——么?!」倩予脑袋里「轰」的一声,冷汗已冒了出来。「怎么回事?百合不是和你们一起在家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