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姮宜的个性,她会不顾—切的离开,但——但她不忍心再次拒绝宋夫人,她觉得那样太冷酷。
「那——我今夜就住这儿。」她勉强说。
「什幺今夜?你今后都住这儿!」宋夫人肯定的说。
她只是温柔的肯定,但任何人怕都没有办法反对吧?她有天生的气势。
姮宜望怀远,他只偷偷的摊开双手。
「要个要我陪你上楼休息。」她问。
「你们先去,我想在书房坐坐,」宋夫人回到古筝前坐下。「今夜兴致很好。」
「明天见,安悌。」姮宜随怀远退出。
关门前古筝声已起,门一关上。再不闻丝毫声音。
「书房的隔音设备这幺好。」姮宜笑。
「何止书房?每间房都如此。」怀远笑。「妈妈爱静。」
「有好有不好,万一有贼人进来岂不是听不到?」
「哪有贼人能进来,他们不怕——」他自知失言,立刻闭口不说。
「不怕什幺?」她追问。
「不怕飞机大炮吗?」他勉强笑。笑完又觉得这玩笑开得更离谱。只好傻笑。
她摇摇头,不再追问。她看到他脸上明显的尴尬。
「明天我第二堂有课,你呢?」她温和的。
「第三堂,不过可以一起走。」他很感激。「下午—起回来,或者——去城外兜兜风?」
「去别墅?」
「也——不一定。」他又面红。「姮宜,你真搬回来?」
「心里不顾意,可是不能反对安悌的意思。」她说真话。
「我们都有同样遭遇。」他苦笑。
她呆怔一下,怀远是儿子可以委屈——下,可是她呢?
虽然搬回宋家巨厦,可是姮宜心中颇不平衡,她十分后悔,搬出去了又回来做什幺?耸夫人是用半强迫的方式,可是由她决定啊!
她很恼,又讲不出所以然,直到怀中再次出现。
也是深夜,她没有睡意。这阵子总有几天失眠,不知道怎幺回事,以前完全没有这种习惯。
靠在阳台上看黑夜,把耳朵附在大地的脉搏上静听,传来的是一片宁静,为什幺她心不宁?
突然想起怀远说「哪有贼能进来?他们不怕——」他们怕什幺?难道此地有什幺陷阱机关?
很多好奇心涌上,她决定到花园里—探。
披着纯白睡袍,她慢慢下楼,轻悄的走进花园。一个人也没有,真是无拘无束。回望巨厦,其实也没有在管什幺,约束什幺,为什幺总觉压力?
慢慢的在前院子逛了一圈,没有异样,那儿来的机关陷阱?她对宋家的好奇和幻想太深了。
她预备回去,就在这时,她听见大铁门打开的声音,一辆黑得神秘的汽车驶进来,就停在门房处。
汽车里走出来的宋怀中。
啊!他又来了。这次——差不多一个月他才回来,什幺事情阻住了他?
迎着他慢慢走近,她甚至忘了移动。
他还是那样子,黑衣黑帽黑鞋,雪白的衬衫,一脸孔的冷漠。
近了,他看见了她,眼中闪过意外,嘴角却展开一抹似真似幻的冷笑,仿佛嘲弄。
「很意外又见到你。」他冷淡的不知道为什幺,她听出一丝挑战的问。
「是啊!我贪图享受,喜欢荣华富贵。」她也笑。她痛恨他尖酸刻薄。
「祝你成功。」他又冷冷一笑,大步往前走。
「做别人家的奴才,还改名换姓的是为什幺?目的难道不是荣华富贵?我也祝你成功!」
怀中霍然转身,睁大精光闪闪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愤怒,直直的瞪着姮宜。她并不畏惧,根本是故意激怒他的,她昂着头,迎着他的视线。
足足有两分钟这幺久,他似乎才平静下来,脸上又变回永远的冷漠,转身急步而去。
直到他走进巨厦,整个身影消失了,她才能转回一口气来。
真的,她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幺事,又为什幺会如此?她把自己吓倒了。
她的个性平和,决不尖酸刻薄,严格的家教更不容她出口伤人,但——但她竟全做了,是不是?
她伤了宋怀中!
一步步走上楼,一步一个后海,她怎能那样伤人?怀中跟她又不熟,更没有仇恨,她怎能——
她是后悔极了,以致回到房里整夜失眠,眼光光的看着天亮。
好在是星期六,她不必无精打采的上课。
她却再也无法应付怀远去别墅的邀约。
「我有点不舒服,好累。」她的脸色也不好看。「你一个人去,或者明天陪你?」
「那我也不去了。」怀远三十岁的人也孩子气重。「一个人去有什幺意思?」
「不高兴了?」她微笑。「我不是骗你,你该看得出我真的不舒服。」
他凝望她一阵,笑了。
「我不勉强你,或者——表哥可以陪我。」他说。
宋怀中还没有走?他不是每次来去匆匆吗?心中有着疑问,却不敢开口。
「其实去别墅你哪儿需要伴?每次你都独坐沉思,又不和我们一起玩。」她说。
「我看你们玩,很有意思。」他说。
「是因为梅花吧!」她促狭的。
「别乱说,妈妈听见会不高兴。」他立刻紧张起来。
「她高不高兴是一回事,你喜欢才重要。」
「梅花——还是孩子。」他终于说。
「今天的孩子成熟极快,说不定一星期之后她已长大。」她说。
「坐火箭吗?」他眉开眼笑。「我去找表哥。」
「他在楼上?」她不动声色。
「就住在你对面的白室。」他快乐上楼。
怀远也许不知道,但旁观者清,姮宜已是一清二楚。他大概爱上了梅花。
她拿份报纸看,想看完报纸就上楼睡觉。但是——怀中来了。真是冤家路窄,他坐在她对面。
她有个感觉,他故意来的。
故意来折辱她。
她不出声,却提高了警戒。
怀中一眼也不看她,靠在那儿休息,他的视线只在天花板上。
天花板上有什幺好看?好几次她都忍不住也望上去,可是被自己强烈的压抑了。
她不要上他当。
她绝对相信他是充满敌意的。
过了好久,好久,姮宜觉得自己的姿势都变硬了,腰也坐硬了,怀远才回来。
「咦?找了你一大圈,你却在这儿。」他对着怀中嚷。
「我往有人的地方跑。」怀中淡淡的。
她的冷澳也渐渐淡了。
「你终于也觉得寂寞难耐了?」怀远笑。
「不。寂寞是享受。」
「不跟你讲道理,看样子你今天不走?」
「有什幺提议?」
「去别墅打网球?」怀远兴奋。
仿佛怀中已答应了他。
「我害怕了长途行车。」
「比起你每次飞来飞去,这不过是小儿科,才一小时车程。」怀远暗示姮宜帮口,可是她不语。
「家里可以打网球。」怀中说。
「别墅场子新修过,比这儿好。」
怀中考虑一阵,突然转向姮宜。
「姮宜去的话我就答应。」
「你们联合起来为难我。」怀远笑。「姮宜正说没兴趣。」
姮宜却把视线从报纸里移到怀中脸上,她要看清楚他的神情。
怀中脸上淡漠如恒。
「去不去?」怀远抱最后一丝希望。
「为什幺不?」她扬一扬头,她并不怕怀中挑战。
她认定从昨夜开始,她和怀中已「开战」。
在车上,姮宜独自坐在后面。她闭着眼睛休息,一方面想听听他们兄弟俩说些什幺。
「其实我好想到欧洲跟你工作,也陪你。」怀远心胸坦朗宽大。「妈妈不同意。」
「你适合教书。」
「没有这样的事,什幺工作都要学习,我相信自己也能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