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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也许是不爱!」她吐了一口气。「如果我爱,我相信我会像立奥一样!」

  「这是天下最好听的一句话!」他说得简直不像开玩笑。

  「我的烦恼消失了!」

  「你在说什幺?」她弄不懂。

  「我在说——明天我就去见慧玲,」他高兴的。「我有办法让她同意玫瑰上学!」

  「真话?」她跳起来。

  「办成了你怎幺谢我?」他盯着她看,笑得好洒脱。

  「为什幺要谢——哎!好吧!请你大吃一餐!」她说。

  「不,寒假陪我环岛旅行!」他说。眼光直闪。

  「我喜欢去,可惜—没这幺多钱!」她耸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除非现在开始每天替妈妈改学生作业簿,多赚点外快!」

  「说定了!」他用右手环住她的肩。「因为若不去环岛一次,明年回美国后就没机会了!」

  「你要回美国?!」她好意外,又好失望。

  「多半要回去!」他在笑,笑得令人完全不懂他的心意。「谁不希望在父母身边,是吗?」

  她一下子变得沉默。不知道为什幺,听说他要回去,虽然还有长长的一年时间,心中也满不是味儿。这种感觉比韦皓变心还令她难受。

  「怎幺了?为什幺不说话?」他逗着她。

  「我好象注定是没有朋友的,」她发起牢骚了。「韦皓和文爱莲,不用说啦,你明白的!立奥又神经失常,施薇亚不肯见人,剩下一个你,你也要回美国!看来——只好等你医好玫瑰,我再等她长大了!」

  「看你说得多糟,回到美国我们仍是朋友!」他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似乎想看穿她的心。「不是吗?」

  「虽然这幺说,美国那幺远,你还能每天晚上来陪我?你还能带我去吃通心粉?还能翻译日文歌给我听?」她一口气的说:「也没有人像你那样沙沙的踩着小径的石子,踏着月光走来我前面,问一声‘情绪仍然低落’?」

  他心中好感动,温馨的感觉在每一个细胞中跳跃。他知道之颖对他好,可是他不能确定是不是他希望的那种感情,现在之颖这幺说,即使不是他希望的那种感情,他也满足了。之颖,一个那样脱俗的女孩子!

  他把她拥紧一点。很奇怪,他对她的感情单纯得不得了,他只是那幺强烈的喜欢她,或者说——爱吧!他甚至从没想过要吻她,即使手牵手,即使拥她在胸前,也没有一丝一毫邪念。

  「至少还有一年,我还能陪你一年,」他凝视着她的眼睛。「我们好好利用这一年,或者在一年中,你能遇到一个很好的男朋友!」

  「算了,我情愿是你,跟你在一起最自然,」她甜甜的笑。「我不必装模作样,我不必注意衣服、鞋子,更不必理会什幺发型,其它的男孩,哎!可挑剔得紧!」

  「是吗!」他不置可否,心中更充实了。

  远远望去,小径的灯光柔和温暖,他们相视一笑,缓缓转进去。每晚他来,坐一会儿,弹一会儿吉他,或唱几句民歌,散一回步,不算什幺约会,却令人安详,恬适,心灵满足。以哲不懂,若这不是爱情,世界上还有什幺感情可解释他俩之间的友谊?

  「真的明天去找慧玲?不需要我帮忙?」她问。

  「我自己去吧!」他摇摇头,很有信心的。

  「我会等你的好消息,」她仰望着他。「这幺多天了,玫瑰也该晒太阳」

  「不会使你失望!」他拍拍她的手。

  走过丁家,他们一起停步,紧闭的屋子里又传出来十分剧烈的争吵声,间中也有打碎物品的声音。他们犹豫着没有过去,他们都明白,夫妻之间的争执,不论是为什幺,都不适宜第三者加入。以哲微笑一下,他满意于之颖已懂得抑止冲动,上一次,之颖不是绝不考虑的冲进去吗?

  一声巨响,不知道打破了什幺巨大的东西,争执的声音静止几秒钟,大门碰的一声打开,丁范铁青着脸,怒冲冲的冲出来。看见以哲和之颖,呆了一下,但连招呼都没打,逃避似的奔出小径。

  慧玲哭声从屋子里传出来,她尖锐的叫:

  「你走,你走了就永远别回来,」停一停,又哭叫着:「送玫瑰进集中营,除非我死!」

  又是老问题,是吧!丁范真可怜,残废的女儿,不正常的太太,叫他怎样努力于他的事业?今晚的争执是最严重的一次,看来他是忍无可忍的了!

  以哲看之颖一眼,慎重的说:

  「等在外面,别进来!」说完,他推开丁家的大门进去。

  屋子里凌乱得惊人,打破的杯盘碎瓷,满地都是,最使人心痛的是那架二十三寸电视机倒在地上,荧光幕已跌碎了。慧玲坐在沙发上哭,玫瑰呆痴木然的坐在墙角,手里抱着一只光秃秃的脱了毛的旧狗熊。

  慧玲听见脚步声,她以为是丁范,拾头看见以哲,吃了—惊,随即更愤怒了。

  「你来做什幺?你凭什幺随便走进别人的屋子?出去!」她毫不客气的骂着。「出去!」

  「丁范已经走了,你再这样,不但医治不好你的女儿,你还会失去丈夫!」他沉着冷静的说。

  「那是我的事,你管不着!」慧玲好蛮横。

  「站在人道立场,我要管,」他凛然说:「你剥削玫瑰做人应享的权利,你没有资格做母亲!」

  「你——混蛋!」她脸上浮起怪异的红晕,眼中却是畏惧。「你有什幺资格批评我?你有什幺权力要玫瑰进集中营?她才五岁,她——会受不了!」

  「你进过集中营?你害怕?」他追问得好紧。

  「我?!」慧玲全身抖一下。「我?!谁说我进集中营?谁说——」她眼睛睁得好大。

  「你没有进过集中营你怕什幺?」他再问。

  「我?!怕!?」她有些茫然,但害怕的神色明显的写在脸上。「我为什幺怕?我不怕,不是我,我——」

  她有些混乱起来,不正常的红晕在脸庞上跳跃。以哲看看睁大一对怀疑眼光的玫瑰,他走前几步,用力抓住了慧玲的手。

  「既然你不怕,既然不是你,那是谁?谁进过集中营?告诉我,谁?」他摇晃着她,强有力的说。

  「我不怕,不是我——」慧玲逃不开以哲的掌握,她已退到沙发尽端,无可再退。「不是我,不,不——」

  「是谁?说!是谁!」以哲喝着。「是谁在你的记忆里写下令你永远害怕的一页?是谁令你怕那些为残废儿童所设的学校?是谁今你不正常?」

  「不,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慧玲用一只手挡住眼睛,仿佛以哲的脸,是个可怕的面孔。「不是我,那集中营——那集中营——」

  「说下去!说下去!」以哲涨红了脸,咬紧牙龈。他知道现在正是机会,追问下去可能有结果,慧玲现在感情正激动而脆弱,她会不顾一切的说出来。而多半这种不正常的心理抑制,只要一说出来,只要一解开那个死结,不正常就立刻消失。「那集中营怎幺样?」

  墙角的玫瑰突然跳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般向一间屋子奔去,慧玲恍如未见,她完全陷入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中。

  「说下去,集中营怎样?说!」以哲紧逼着。

  「那——那——有许多人,许多人被关在里面,」慧玲掩着脸,一边说一边哭,恐惧又痛恨的。「他们叫那地方是治疗中心,什幺治疗,他们根本把人不当人,关在黑房里,关在铁笼里,他们只是折磨人,直到人死去!你说,这是不是集中营?是不是集中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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