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穎看見愛蓮的那一剎那,她本想避開的,她沒想到之穎會突然站起來,會突然看見她。之穎和那個男孩子談得好愉快、好熟悉似的,她怎么從來都不知道還有這樣一個男孩?韋皓自然也不知道,是嗎?之穎已經叫了她,她只能硬著頭皮走出去,無論如何,看看那男孩子是什么人也好!
她拘拘束束的走向之穎,她只知道那是個男孩子,她羞澀得沒有看他一眼的勇气。
「文愛蓮,程以哲!」之穎為他們互相介紹。
愛蓮勉強看以哲一眼,點點頭,臉龐漲得通紅。以哲只嗨了一聲,很淡漠,也很拘謹,和對之穎的一見如故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程以哲是醫生,是心理專家,」之穎并不在乎他們之間不熟落,「我請他來幫助玫瑰的!」
「幫助玫瑰?丁太太同意了?」愛蓮看之穎,她發現之穎臉上有一种特別的光彩。
「是幫助玫瑰,又不是害她,用不著慧玲同意!」之穎說得理所當然。
「之穎,你又在惹麻煩!」愛蓮明顯地在警告。
「不會有麻煩,文小姐。」以哲很有禮貌地接口,「我們那間盲啞學校有類似的情形,我們克服了!」
「擔心什么?愛蓮,」之穎滿有把握,「你什么時候看見之穎失敗過?」
愛蓮垂首不語。很意外的,她看來對以哲并沒有好印象,像以哲這樣的男孩子——哎!人与人之間的事真難說,是緣分吧!
「我們——去看看玫瑰的家吧!」以哲提議。
「好!愛蓮一起去!」之穎把肩上的毛巾裹緊一點。
「你們去吧!」愛蓮很斯文地搖頭,「我剛才正在背一首古詩。再見,程先生!」
她徑自去了,并且,再不會在窗前出現。
「你的朋友不太友善!」他笑一笑。
「她怕見生人,她是株含羞草!」她不以為意。
「是嗎?」他們停在丁家的草地前,他看一看,搖搖頭,「窗帘深垂,大門緊鎖著,以為誰要搶走玫瑰?」
「慧玲怕我打扰玫瑰!」她說。
屋里突然傳出一陣茶杯落地的聲音,接著有人在講話,不,在爭吵。爭吵的聲音不大,似乎怕被人听見。過了一陣,傳出女人的哭聲。
「是丁范和慧玲!」之穎關心地說。
「別去!」以哲攔住她欲奔過去的動作,「你這樣闖入,他們不會感激,很尷尬的!」
「慧玲在哭!」之穎推不開他的手。
「讓他們自己解決,」以哲平靜地說,「第三者的介入會使誤會更大!」
之穎看他一陣,他黑亮的眼睛隱有笑意,笑她的稚气?笑她的沖動?
「听你一次話!」她說,「不過,你得告訴我實話,你心里是不是在笑我?」
「沒有,」他坦白而真眨肝抑辉谙耄闶莻很可愛的小女孩!」
「哎——油腔滑調!」她的臉紅了。沒有人這么講過她,似乎混合著兄長的感情。書皓和她同年,不會說她小女孩;立奧太冷傲,不會說這种話,他——很特別!
「真心話!」他指指心髒。
「慧玲和丁范吵架,每次都是為玫瑰。」之穎轉開話題,「丁范要送玫瑰去學校,慧玲死也不肯!」
「那么嚴重?死也不肯?」他笑了。
「你沒有看到慧玲,」之穎搖搖頭,「很有教養的模樣,但是蠻不講理,好倔強,好固執!」
「沒有人天生如此,她—定有原因!」他沉思著。
「你去研究!」她說。
以哲面對著她,帶著一种十分特別的笑容。
「你知道你這身打扮像什么?女獨行俠?」他說。
「什么獨行俠?你是指意大利拍的西部片?」她皺皺鼻子,「我們叫‘荒野大鏢客’!」
「大鏢客?好重的日本味,不好!」他搖搖頭。
「喂,程以哲——」
突然,一聲特別的、惊人的、令人心中一緊的聲音划破夜空,傳入他們耳里,她的話被打斷了,眼中一片惊疑。
「那是——什么聲音?」她不安地問。
「好像是槍聲!」他神色凝重起來、
「槍聲?!」她惊跳一下,會和施廷凱有關嗎?「我們快去!」
她下意識地抓住他的手,拖著他往施家別墅跑。真是廷凱招待記者,引來十年前的凶手?是誰發射的那一槍?廷凱?或是那凶手?廷凱不是只有飛鏢——天!他練飛鏢有原因的?
施家別墅的大門竟然虛掩著,他們從來都是門戶緊閉,今夜怎么回事?真是有人進去了?之穎又急又怕。上帝,別讓可怕的事情再發生在廷凱身上,那簡直太殘忍了。他已看不見世上美好的一切,不能再奪去他生存的權力!
之穎和以哲沖鋒般的奔進客廳,施家的人正亂成一團。果然發生了意外,果然是廷凱!只見他蜷伏在地板上——所有地毯都收起來了。痛苦地呻吟著。能呻吟,能出聲,表示還活著,還不會嚴重到危及生命。之穎奔過去,推開嚇得臉色發青的施薇亞。
「施伯伯,傷了哪里?」之穎叫。她自己看見廷凱手受傷,鮮血汩汩的往外滲,血腥味加上灼焦皮膚的味道,令人作嘔,「阿保,還不快預備車送施伯伯進醫院!」
阿保龐大的身軀站了起來,他听命令听慣了,從來不會有自己的主意,之穎說起醫院,他才遲鈍地想起這事。
「不,別送去醫院——」廷凱痛苦地阻止,「我……不去醫院,我不要——被人知道!」
阿保只對廷凱忠心,廷凱說不去醫院,他几乎毫不思索的就停止動作。他真像一條忠心的狗,廷凱是他的主宰。
「你不能不去,施伯伯,你要立刻止血,消毒——」之穎著急地叫。施家的人是怎么回事?生命的事能開玩笑嗎?任得廷凱說不去就不去?
「我不去,我一不要緊,」廷凱咬緊牙根,「我不能破——破坏自己的計划!」
「爸爸——」施薇亞顫抖著不知如何勸解。
「那——總得請個醫生回來!」之穎用雙手緊握著廷凱左臂上端,使血不至于流得那么急,那么猛。
「讓我來吧!」一個穩定的聲音插進來。以哲走到廷凱身邊,轉身吩咐阿保,「抬他到沙發上,小心一點!」
阿保立刻照辦,把廷凱移到沙發上。之穎也讓開一邊,這時,惊魂甫定的薇亞才搬出十分齊備的醫藥箱,交給以哲。
以哲先檢查傷口,看得很仔細。他對那一小塊皮焦肉爛的地方一點也不害怕。然后,他用手巾熟練地扎起廷凱上臂,替廷凱清除傷口,消毒,上藥,很有技巧地包扎好,站起來。
「扶這位——施先生去休息吧!」他平靜地說,「很幸撸訌椫皇遣吝^手臂,傷口是子彈灼傷的,不需要開刀拿彈頭,休息一星期就會好!」
「謝謝你,謝謝你,」薇亞一連串地說,「這件事發生得太突然,我們都嚇傻了!」
「是怎么回事?你們大門沒關上!」之穎說。
「大門沒關?」阿保皺皺眉,卻又不能不信,之穎他們就是這樣進來的,「明明是我關的!」
他預備扶廷凱回寢室,廷凱搖手阻止了他。經過了這一陣子,廷凱已不再痛苦呻吟,他安靜多了。
「我來說,」廷凱嗓音顯得怪异,「我從書房出來預備休息,我關了冷气,拉開窗帘,我想早晨的陽光能射入書房,雖然我看不見,也希望能感覺到。我走到書房門口,槍聲就響了,從書房窗外射進來,打中我的左臂!」
「你——沒听見有人走近的腳步聲?」之穎問。她記起廷凱不可思議的敏銳听覺。
「沒有聲音,一絲也沒有!」廷凱臉色變得好古怪,「一定是他,我知道一定是他!」
之穎和薇亞對望一眼,是指那個凶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