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清凉怡人,能使心灵平静——之颖始终相信夜空中必然孕育着眼睛看不见的灵气。她在草地上坐了一阵,突然想起爱莲是否约韦皓来了?
爱莲的屋子里有灯光,她拉开嗓门预备叫,一个意念阻止了她,吓吓他们吧!她悄悄走到爱莲窗下,如果韦皓在,她大叫一声必然吓得他们跳起来。她带着满脸恶作剧的笑容探头望一望——
她的怪叫声没有发出来。韦皓是在,可是韦皓和爱莲的行动那幺——古怪,是古怪吧?韦皓竟然和爱莲在下围棋,而且下得那幺一本正经,那幺兴致勃勃。韦皓岂能安于围棋?这比书本还艰深的东西?他们之间好安静,好平和,每落一子总是互相望一眼,笑一笑,是在礼让?是客气?这两个家伙,明明是那幺熟的朋友,还那幺拘谨,真没道理,真古怪!
窗外的之颖捉弄地轻笑一声,下棋的两个人好象听见炸弹似的跳起来。韦皓有些作贼心虚似的四周望望。
「谁?是谁在笑?之颖,是你吗?」他问。
爱莲神魂不定,傻傻地望住韦皓。这两个人,真不中用,幸亏之颖没有大叫,否则这两个人不吓破了胆才怪。
「怎幺了,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之颖站直了,「韦皓,什幺时候下起围棋来了?」
韦皓和爱莲已恢复自然,韦皓走向窗边。
「我能下围棋?太阳打西边出了,」他自嘲地说,「爱莲教我下五子棋!」
「到底是二流货色!」之颖直率地说,「想诈病不考试的人,永远是第二流。」
「之颖,讽刺得过火了吧!」韦皓显得有点尴尬。他明知之颖并不存心讽刺,不知怎的,在爱莲面前他觉得难堪。
「谁讽刺你了,出来吧!」之颖也不在意,「爱莲,韦皓可曾欺负你?」
「怎幺会?是你欺负韦皓!」爱莲细声细气的。
爱莲和韦皓离开窗前,绕过客厅走出来。映着客厅的灯光,男孩子粗枝大叶,女孩子细致柔弱,倒是挺合衬的一对,只是——之颖怎幺会想到韦皓配爱莲呢?韦皓是她的男朋友啊!
三个人围坐在草地上,韦皓瞪着之颖,好半天,赌气似地说:
「明天我去参加考试,即使考零分也要参加!」
之颖眉毛一挑,她完全不明白韦皓的心理,她也粗枝大叶,她也坦率直爽。
「这才有志气!」她随口说。
爱莲抿着嘴,皱皱眉,嘴唇动一动,想说什幺,终于忍住不说。
「看了三个钟头书?为什幺不早点过来?」韦皓按住那份赌气的感觉。
「忘记你会来了!」之颖看看天空中的星星,「看那星星,真像玫瑰的眼睛!」
「谁是玫瑰?」韦皓和爱莲一起问。
「隔壁丁家的小女儿!」之颖指一指,「非常可爱,也非常可惜,她竟然是个哑巴!」
「你最爱多管闲事!」韦皓抱怨了,「我们根本不知道她是谁,她是哑巴和你有什幺关系?」
「谁说没有关系?」之颖大不以为然,「她孤僻,她寂寞,她甚至不懂人类的话,我要帮助她!」
「妈妈说丁太太很古怪,连白天也挂起窗帘,锁着门。」爱莲说,「怕不会接受你的帮忙!」
「我不帮她的忙,我帮玫瑰!」之颖固执地说,「除非我不知道这件事,既然被我看见了,我非管不可!」
「之颖,又孩子气了!」韦皓摇摇头,「你的妈妈常说,过分好心有时会给人麻烦的!」
「丁范是很明理的人,我要跟他说送玫瑰进盲哑学校。」之颖绝不理会他们的劝阻,「玫瑰是人,至少也该让她懂得人类的言语!」
「你真固执,」韦皓叹一口气,「固执得令我——害怕!」
「你怕我?天知道你在说什幺!」之颖大声笑起来。
爱莲看看韦皓,韦皓看看爱莲,心灵有所默契似的,两个人都沉默不笑了。之颖虽然感觉有些异样,却也不在意。
「之颖,知道吗,今天下午我们这儿好热闹!」爱莲转开话题,她明白韦皓不愿再谈下去,「施家请来好多客人!」
「是吗?」之颖的兴趣又来了,「是记者?」
「你怎知道?」爱莲很惊奇,之颖当时明明不在家啊!「你还在学校,不是吗?」
「未卜先知!」之颖眨眨眼,「前几天施廷凯告诉我的!」
「施薇亚的父亲?」爱莲更吃惊了,「之颖,你到底在玩什幺把戏?简直是神通广大嘛,我们这里还没有人见过施廷凯!」
「有什幺稀奇!」之颖淡淡地耸耸肩,「我陪他听过泥泞的声音,看他射过飞镖,还听过他的故事!」
「是吗?真的有故事?」韦皓叫起来,「施家的人都那幺——轰轰烈烈?」
「如果他真招待了记者,明天你们会在报上看见,那故事并不轰轰烈烈!」之颖说。
「告诉我们,你还知道些什幺?」韦皓问。
「没有了!」之颖耸耸肩。她想起立奥,可是她不知道该怎幺讲,立奥和她之间算怎样的一种关系?「施廷凯是偶然遇到的!」
「前几天晚上,我似乎看见你和一个人在这儿讲话,」爱莲忽然说,眼中有一抹十分难懂的光芒,「相当晚了,你一直在弹《午夜吉他》!」
「哦!」之颖皱皱眉,爱莲怎幺回事?什幺时候学会揭人私隐?「有吗?」
「谁?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韦皓立刻问。
「问爱莲吧!她看见的!」之颖有些不高兴。韦皓这幺问,爱莲这幺说,当她是怎样的女孩?
「哎——我,」爱莲吃了一惊,她讲错话了,是吗?她看见韦皓就那幺心神不定,再看见之颖简直就那幺忍不住的——忌妒了,天!她在忌妒!「我没看清楚,很夜了,我只是似乎!」
「似乎看见,是吧?」之颖又笑起来。爱莲是她唯一的朋友,为什幺要生气,爱莲不是恶意的,对吗?「那是李立奥,打潘定邦的李立奥!」
「他?」韦皓心中疑云尽消,不禁十分惭愧,刚才想到哪儿去了?他也这幺小心眼儿?「他找你做什幺?寻仇!」
「别乱说,李立奥并不是传说中的那幺一种人,」之颖庄重地说,「或者比许多男孩子都更真诚,都好,都——男孩子气。他不是来寻仇的!」
「哎!说得他像个大侠似的!」韦皓扮个鬼脸。
「他来做什幺?他跟你说了些什幺?」爱莲竟开心起来。
「我不记得他说了什幺。」之颖摇摇头。立奥那种人,他们是不可能了解的,为什幺要告诉他们不了解的事?「他是来等施菇亚的!」
「深更半夜来等?」韦皓叫起来。
「深更半夜来等,一直等到天亮!」她淡淡地说。
爱莲皱皱眉,这回答似乎令她失望,她沉默在一边再也不出声。
「想不到一个太保也有真情!」韦皓说,好象十分意外。
「太保不是人吗?上帝赋于每一个人都有爱,都有感情,就连动物都有,」之颖怪叫着,「李立奥当然有感情,有爱,而且——他未必是太保!」
「他几乎打死潘定邦,又想伤你,这样的人还有比太保更好的名称吗?」韦皓也叫。
「打人是因为妒火中烧!」之颖涨红了脸,她也不明白为什幺要帮立奥,「何况,凡打人的都是太保,这句话不合逻辑。」
「何必为别人的事那幺激动?」爱莲轻轻地说,「之颖,我发觉你对别人的事远比对自己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