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谁?」璞玉叫,立刻看司烈——眼。「我是说——是男是女?」
「完全认不出,那场大火把人烧成一段枯骨,」阿尊也看司烈。「警方正在研究。」
「我想该是在二楼转角处烛光一闪那人。」佳儿和阿尊、璞玉交换一眼。
「他放火烧死自己?」璞玉似自问。
「你们说谁?」司烈很敏感。「是不是有甚么事瞒住我?」
阿尊望着佳儿又望望璞玉,脸色沉重。
「我找不到她。」他说:「没有人见过她。」
「但是她已回家,不是吗?」佳儿说。
「是。她又离开,没有说去甚么地方,」阿尊看司烈。「我认为根本可以肯定是她,我已查了那古老大屋。」
「真是——她的?」璞玉吸一口气。
阿尊点点头再点点头,摊开双手说:
「没有理由瞒住他,是不是?」
一阵沉默。司烈忍不住说:
「她是谁?你们到底在说甚么?」
「你冷静一点,司烈,」阿尊下定决心,很严肃的对着司烈。
「火烧的那栋屋子也就是你被困了十天的地方,是属放董恺令的。」
司烈的嘴唇变成「o」形,却没出声音,是出不了声,太意外了,怎么可能?
「而董恺令——从失火的前一天见过我们后就失踪,没有人见过她。」阿尊再说:「所以——」
「不——」司烈怪叫着跳起来。「不,不可能,你别说下去
「你必须面对现实,找出你被困背后的事实。」阿尊理智又冷静。「所以,有理由相信那焦烧的尸体——」
「不——」司烈叫得惊天动地,脸色变得比纸还白。「不会,不可能,你别再说——」
「司烈。」璞玉轻轻环抱着他的腰,想令他平静。「冷静些,不要激动。」
「他胡说,他侮辱恺令,」司烈的眼泪都流下来。「恺令怎么会是那样的?怎么会?」
阿尊不再出声,只定定的望着他。佳儿、璞玉也望着他,都是一种同情、了解又怜恤的眼光。一刹那间,他觉得天崩地裂,巨大的痛楚在全身流窜,他忍受不了的弯下腰来,整个人缩成—团。
他流泪,他震惊,他痛苦,他也不得不相信。事实就是事实,不论他的感受如何,事实不能改变。
惊惶过去,痛苦过去,泪也停止,他仍然缩成一团,他不敢站直,他觉得一点安全感也没有。他最尊敬,最仰慕,最爱——是爱吧?最爱的人,竟那样对他。他真的感到恐惧。
一双温暖稳定的手悄悄的伸过来,用力的握住他的,手心与手心间传来无比的温暖和力量,他微微抬头,看见璞玉那含泪的眼睛。啊,璞玉。
他反手紧紧的握住她的。
「我只能相信你,璞玉,告诉我一切,」他喃喃对着她说。
「让我们一起去找寻真相。」她说。
他的心一下子定下来。是啊!有璞玉一起,他还担心甚么呢?
董恺令的司机带他们到元朗别墅,那新建成才不过五年的西式建筑物。
「我没有送夫人来,」司机说:「可能她自己叫车来,我不知道。」
按了好久门铃才有人来开门,是个很老的男人,看不出真实的年龄,但行动老迈。他慢慢的走过花园,慢慢的打开大门。
「泉伯,夫人在吗?」司机下车间。
泉伯不知是否听清了,嘴里咕噜着没有人听懂的话。他昏黄的眼睛慢慢转动,见司烈突然间震动一下。
「你——你——少爷。」他尖叫起来,骇然指着司烈不停的后退。「你是——」
「泉伯,他是庄先生,」司机不耐烦。「夫人在吗?庄先生是夫人好朋友。」
「不不,少爷——」泉伯全身颤抖。「不——」
司烈诧异的指着自己。
「你见过我吗?泉伯。」司烈说。
「你是—你是——」泉伯一口气似乎提不上来,眼睛直翻白。「少爷,你你——」
「他是少爷?」璞玉问。「甚么少爷?」
「老眼昏花,泉伯,」司机极为不满。「你一个人在吗?夫人呢?」
好一阵子,泉伯才缓过气来。也许他知道自己认错人,一边招呼他们进去,一边还不停的偷看司烈。
「夫人不在,夫人没来过。」泉伯说。
「我们上楼看看,」阿尊最冷静。「泉伯,我担心董恺令有危险。」
「危险?」泉伯眼光闪一闪。「我不知道,大屋那边火烧,前天晚上。」
「你又在胡说甚么?我们找夫人。」司机说。
「我不知道。」泉伯垂下头默默退下。
「让我——我和璞玉上楼好了。」司烈在楼梯边说:「你们等我。」阿尊和佳儿没有异议。
「夫人不准人上楼的,」司机忽然说:「楼上是夫人寝室和静修室。」司烈没理会,已走上楼。
恺令的寝室里很整齐,不像有人来住过。司烈犹豫一下,推开静修室的门。
门一开,他整个人如遭雷殖的呆住了。」
那一间熟悉得闭着眼也指得出甚么东西放在那儿的房间。两面有窗,迷蒙光线从微开的深紫色丝绒窗帘中透进来。正对着门的是长型的紫檀木八仙桌,桌上是齐全的各色供果、鲜花。有清香一束,淡淡的檀香味清幽缭绕。门边有张精致古雅的紫檀木屏风,墙上——墙上挂着一张男人照片,照片中的人——司烈脸色青白全身冷汗摇摇欲坠,梦中的景象竟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照片中的人是——是那样像他的一个男人。
他听见身边璞玉被压抑了的呻吟声,他转头,看见她空洞惊惶和不能置信的眸子。
「这——不是真的。」他勉强说,声音干涩得自己也吓一跳。
「他是董恺令的亡夫,我在伦敦朋友家见过他的照片,」璞玉说:「他像你。」
「但是——这有甚么关系?」司烈梦呓般。「这就是纠缠我二十多年的梦的原因?」
「还有佳儿——」璞玉睁大了不能再睁的眼睛,她掩着左边脸颊。「我不知道——真的,但——但—一怎么会?」
千丝万丝中似乎找出了个头绪,只是太不可思议了。
「我梦中的房间竟在恺令家,」司烈又说:「她和我——又有甚么关系?」
「不不,我在想——你和照片的男人有甚么关系?」璞玉突然说。
「我和他——」司烈望着墙上的照片,望着自己也迷糊了,照片中的人是不是他?除了衣服和发型外——是不是——相像得连自己也分不出来。
他们有甚么关系?不不,怎么可能的?他是庄司烈,照片上的人是三十年前恺令死去的丈夫。三十年前——
「璞玉——」他指着照片想说甚么,却又说不出来,整个人在一种极混乱的情绪中。
「我不知道。或者董恺令知道,只是——」
「不,不会,不会是她,」他的脸上现出一抹血红色。「她为甚么要害我?」
也许是等得太久,佳儿和阿尊也都上楼来,看见静修室中的一切,都惊愕万分。
「这是——你的梦境。」佳儿说。「董恺令照你的梦中情景来布置的?」
当然不是,谁都看得出来,所有的家私都超过五十年,全是古董。
「恺令不在,谁点的香?谁烧的檀香?」司烈突然想到。
「泉伯。一定是他,」璞玉眼光一闪。「我去请他上来。」
泉伯慢吞吞的上楼,颤巍巍的模样看起来他好像老得不得了。
「我点的香,我烧的檀香,」他挺着胸仰高了头。「我为少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