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你即使做些无聊、没意义的事也很开心,」他说:「跟你在一起很舒服。」
「谢谢你这么说,只是——」她有点为难。
「我明白。不用解释,」他微笑。「现在还是我该出差伦敦的时间,反正空着,就算我们新界游又如何?」
「我们这么胡乱的找——阿尊,司烈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她担心的。
「不会有危险吧?司烈又没有敌人,」他拍拍她。「你紧张得人都瘦了。」
「司烈没理由那么久不露面也没有消息。」她眉宇间有了愁苦。
「等佳儿到了商量一下,或者——报警。」
「可以报警吗?我怕事情弄大。」
「他的确失踪了四天。」他说。
「我们是否又蠢又傻,跑到元朗来胡乱的找?」她轻叹。
「我愿意陪你做又蠢又傻的事。」
她沉默。
她明白阿尊的心意,然这个时候她全无心绪,连感觉都没有。找到司烈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慢慢再说吧。
回家时佳儿已到,她等在楼下的管理处。
「怎样?有任何消息吗?」她急问。
只是连串摇头。
「我们忽略了一件事,」佳儿站在那儿:「为什么不问司烈大厦的管理员?」
然而管理员说没有印象。
「四天前的事了,」那戴着厚厚近视眼镜昏管理员说:「庄先生——没什么印象。」
「再想想。有没有人来找他?」佳儿不放松。「有没有人跟他一起离开?」
「庄先生总是一个人开他的小跑车,」管理员望着璞玉。「要不然就是和这位小姐。」
「四天前的下午,请再想想。」
「对不起。」管理员只会摇头。
他们围着管理处引起了大厦住客的注意,一个年轻男子突然说:
「我记得庄司烈和一个女人一起离开,不过不记得时间。」他说:「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多大年纪?我是指女人。」
「三四十岁,四五十岁,我说不出。」大男孩摊开双手。「总之不是十几二十几岁的。」
董恺令。几乎所有人的心都这么想。
但是恺令带他去哪里?为什么?
当晚,佳儿暂住璞玉的公寓。
「你睡床,我睡沙发,」璞玉开朗的。「我习惯独睡。」
「恐怕我们都睡不着。」佳儿苦笑。
「若董恺令带走司烈,我们是否不应该担心呢?」璞玉突然说。
佳儿呆怔一下,点点头。是啊!她们不应该担心,但是他们的确在担心。
「董恺令又不是女巫。」佳儿笑。「我们两个女人疑神疑鬼。」
「即使在恺令那儿,是否该通知我们?」
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就不对了。
「我弄点宵夜,你冲完凉出来吃。」璞玉说。
佳儿十分钟后穿着浴袍出来,洗了头,脸上的化妆品也洗尽。
璞玉抬头望,看见她左脸有半个巴掌那么大一块胎记,浅紫红色的。
「是胎痣,没办法消除,」佳儿不介意的笑。「平时用瑕疵膏遮住,没有人知道。连司烈也没见过。」
「我也有胎痣,不过在背上,」璞玉不以为意。「大概每人都有。」
「哇!你煮的榨菜肉丝面真香。」
「司烈也爱吃,你们口味相同。」
「他现在哪儿?正在做什么呢?」
扫描校正:Luo Hui 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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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从一种悠悠然又似朦胧中缓缓醒来,司烈睁开眼睛,看见一个全然陌生却又仿佛熟悉的环境,古老的屋子,深紫红色的丝绒窗帘,紫檀木的雕花大床——霍然坐起,他是在梦中或是清醒的?
周遭一片寂静,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他用双手揉揉眼睛又胡乱的抹一抹把脸,感觉上是清醒的,不是梦境。但感觉——又有几分真实?或只是梦中的感觉?
他从床上跳下来,啊!梦中他是没有动作的,只要一动他就会醒。那么现在是清醒的?为什么屋中一切又如梦如幻?
拉开深紫色的窗帘,光线一涌而入,窗外艳阳高照,是个显得荒芜的大花园。若不是梦,这是什么地方?
推推窗,窗户纹风不动,钉死的。他皱皱眉,把视线移向房门,房门——不会紧锁吧?
走过去试试,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房门是紧锁的,一如窗户。
谁把他锁在这儿?
这儿又是什么地方?他为什么会来?
连串的问题在脑中浮现,却完全找不到答案。他甚至不知自己为什么在这儿。
他——他——运用了一切脑力,可是越思索越觉空白,越
想就越觉恐惧,是恐惧,豆大的汗珠已浮现额头。他怎会什么都想不起?他——得了失忆症?
想到「失忆症」二个字,他苦笑。至少他还知道失忆症,表示他并非失忆。但他——到这屋子之前他做过什么?和谁?
想不起,完全没有印象,仿佛什么都不曾做,一开始他就在这儿。
他定一定神,看见桌上有酒——他喝酒的吧?仿佛是又仿佛不是,这个时候酒或有帮助,他为自己斟一杯。
他是庄司烈,摄影家,是,他知道,很清楚的知道。他人在香港,有些朋友,璞玉、董恺令、秦佳儿——佳儿回纽约了。前一阵子他去纽约探过佳儿,还去台湾见过母亲,回来后璞玉接了一单工作去伦敦,啊,伦敦——
伦敦怎样?璞玉去工作的,是一批陶瓷乐器,是最新的创作,要花很多精神时间,可能扬名国际——但这是璞玉的事,他呢?他怎样呢?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一口气喝光杯中酒,他试着敲门,敲得很响,敲了很久一点反应也没有。外面恐怕没有人,这屋子里只有他孤单的一个。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有人故意这么困住他的吗?为什么?真是想破脑袋也没答案。
天色渐渐暗下来,他肚子饿了,不是有人想饿死他吧?
他坐在床沿呆呆的望着窗外。梦境中不会感觉肚子饿,这一定是真实的事。左边角落有点声音,他望过去,看见一扇两尺见方的小门打开,一盘食物放在那儿,还冒着热气。心中大喜,奔过去大叫:
「有人吗?有人吗?请开门放我出去。」没有回应,他再叫:「这是什么地方?回答我。」
只有食物没有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如坠迷雾。
食物是三菜一汤,做得很精致,味道也好,倒像是什么餐馆的。
填饱肚子之后他忍不住想,可是有人跟他开玩笑?若是,这玩笑未免太大了。
黑夜降临,四周更是静得吓人。
司烈胆子不小,荒山野岭,兵荒马乱都吓不倒他,但此地——一股神秘的气氛令他极不舒服,他有窒息感。
什么人困住他呢?总不能困一辈子吧?总有人要出来见他,是不是?
他只能等。
等,是最乏味又无奈的事,何况还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环境下。屋于里除了古老的紫檀家私就只有酒,他并不嗜酒,只好呆坐在那儿一筹莫展。
为什么他记不起到此屋之前的事呢?一定有个原因的。
他苦苦思索,也许想得太用神,也许的确也是累了,他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又沉沉睡去,又进入梦境。
是。又进入那熟悉又难解的梦境。
依然是那个房间,那张紫檀供桌,墙上看不清楚的男人照片,鲜花、供果、深垂的深紫色丝绒窗帘。—门,门边的紫檀雕花屏风,然后门开处,迈进来的脚,带羽毛球的白缎鞋,墨绿丝绒旗袍。手,托盘,冒热气的碗,似真似幻的榨菜肉丝汤味——就像电影般,镜头一转,他又看见那火车站,那条路,路两边的情景,路尽头的大屋。楼花铁门,花园,推开屋门是一屋子的光亮和类似掌声的喧哗,该醒了——不不,看见那道似高不见顶的木楼梯,莫名的恐惧往上涌,他不想再梦下去,他要醒来,要醒来——他已走在木楼梯上,一级又一级,终于到了顶,是一扇木门。好熟悉的感觉,仿佛门里的一切他已见过千百次,就像回家——啊!家。伸手推门,轻轻的一阵檀香味迎面而来,他又看见那紫檀的供桌,墙上看不真切的男人照片,供桌上的鲜花,水果,还有——还有供桌前背对着他跪着的人,女人,穿丝绒旗袍的纤细女人,似熟悉又似陌生。他向前一步,女人转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