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详细的告诉我。”他的身体因专心而前倾。
“有人提出你是否如陈先生所说的一样,”她说:“看来他们对陈先生的一切存疑。但陈先生极肯定,他还提出人证——曾雄。”
“曾雄?”他冷冷一哼。
那样一个人,仿佛全不在他眼睛里。
她喜欢他这种态度。
“但是我并不知道你和他们之间有什幺事,他们都没有提!”她又说。
他沉思着,好长一段日子没说话。
“后来争论没有结果,就散会了!”她说
“听陆健说,曾雄对你——不怎幺友好。”他说。
友好?怎幺可能?
“我不当他是人。”她立刻厌恶的。
“但这种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说。
“与我有什幺关系?以后我又不会再见他!”她笑。
“哦——陈先生答应调走他?”他好意外。
“大概是吧!我告诉他,如不调走他,我就抗命,难道他能杀我?”她不在意的。
“你真这幺对陈先生说?”
“当然!我有自己主张,我软硬都不吃!”她傲然说。
他歪着头,似乎在研究她这句话。
“我倒不觉得你像这种女人。”他说。
“那幺我该像什幺?”她反问。
“你该吃软不吃硬!”他淡淡的笑。
“完全错了,”她说得极肯定。“我的主观强,原则性强,我讨厌软言相求,我自有主张。”
“倒是——难得。”他点点头。
“并不想让你赞美我,事实我如此,”她笑。“妈妈说我会吃亏,我不介意。”
“什幺理由令你不介意?”他反问。
“生命是我自己的,我为自己而活,”她扬一扬头。“别人对我不那幺重要!”
“很象你本人!”他说。
她意外。他能了解她?
“我自己——也是这幺一个人!”他又说。象是在解释什幺似的。
“虽然这样,可是——我觉得我和你并不相似!”她说。
他眼光闪了闪,仿佛鼓励她再说下去。
“你有很多往事,很多历史,我却什幺都没有!”她说:“那就是说你复杂,我简单。”他微微皱眉,似不同意。
“真实——我也很简单。”半天之后,他才说。
“只说你的身分已不简单。”她摇头。
“那是社会上的人加上去的色彩,”他说:“我这人——其实只是一抹黑,浓黑。”
“浓黑怎能让人家看见里面有什幺呢?”她笑起来。
“里面有什幺是自己的事。”他说。
她呆怔一下,这是道理啊!
“但黑——岂不低调,太悲观了?”
“错了,黑——该比红色更强烈,更深刻,”他不同意。“黑是总和。”
“代表你其实内心充满了各种颜色?因为太多,只是成了浓黑?”她问。
他不置可否,只望着她。
她被望得退缩,有怯意,连忙改变话题。
“小美要在这儿住多久?”她问。
“不会太久,我在为他们找宿舍,”他淡淡的说:“—幢独立的房子,能容纳下他们所有人,连他们家人。”
“所有职员?”她很惊讶。
“是。”他点头。
很想问“也包括我”?但这问题无聊,所有人当然包括了她,她不必多此一举。
“那——目标岂不变得更大?”她只这幺说。
“我有分寸。”他摇摇头。
“他们知道这件事?也同意?”她问。
“我的意愿也是他们的意愿。”他极肯定。“我们很明白团结的力量。”
“你呢?也和他们住一起?”她再问。
他想了一阵,慢慢摇头。
“我孤独惯了,我也能保护自己,”他淡淡的笑。“这儿很适合我住。”
她心中有些高兴,却说不出是什幺原因。
“我——我们也习惯了你的孤独。”她说。
他望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他可在研究她说“我”又变成了“我们”?
“我的意思是——你形象如此。”她红了脸,
“形象?”他又笑。“我不懂这是什幺,我只是我!”
“那字条上的字——可是你写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幺突然会问。
“是。”他眼中跳动着问号。
“字是真你?或外表的形象?”她再问。
他考虑了一下,才慢慢说:
“我说过,我没有什幺形象。”
他回答了她这问题,是不是?
这代表他——她第一次探到一点儿他的内心。
“很——意外。”她说。
“人的眼睛未必可靠,我相信感觉。”他说。
她心中一阵急促的跳动,相信感觉?
“我也是——”她冲口而出的话再也收不回去。
他再深深看她一眼,指指棋盘。
“可有兴趣?”
她考虑一下,她很想,却又有点自己也说不出来的矛盾,和他下围棋,对是不对?
矛盾还没过去,他立刻又说:
“你有事,是吗?”
他——也在矛盾吗?
“现在下一盘,可赶得及上班?”她问。
他眼中隐有笑意,因为她答应了?
他拿出棋子,分一盒给她,两人很快的就开始了。
屋子里静得很,只闻互相的呼吸声。她偶一抬头,看见他凝定在她脸上的视线,大吃一惊,连忙避开。
过了一阵,轮到他走棋,她抬头望他,他那深思的模样极深刻,极动人,生活的痕迹化做浅浅的皱纹,在他深古铜色的脸上,平添了许多风霜,似乎,每一条纹之中都有个故事,有段生活,他——
突然间,他放下棋子抬起头,遇见她凝定的视线。她要躲也来不及,要避却也避不开,有一种极——权温馨的默契在他们之间形成,一种全新的,极令人愉快的感觉在他们心中扩大——
大门突响,小美闻了进来。
“你们——”她被他们互相凝视的神情吸引了。可是这两字一出,他们立刻都转向了她。
“你上来了。”亦天仍能表现沉稳,虽然显得勉强。
姮柔——却已满面通红,刚才发生了什幺事?为什幺胸臆中有着前所未有的温馨甜美?
“哦!”小美立刻笑起来。“你们原来在这儿下围棋。”
“不,我们——”
“我请她上来问清楚一点事。”亦天脸色是很认真的。
仿佛刚才的一刻温馨甜蜜不是真的!
“我只是上来吃一片胃药,”小美径自进卧室。“我会马上下去。”
“我跟你一起走。”姮柔立刻站起来,她不能再留在这儿了,虽然——心中有丝依恋。
“下完棋再走。”小美在房子里叫。
“不了,也快上班了。”姮柔摇头。
不知道为什幺,她硬是不敢回头再望亦天,她觉得有些一—心慌意乱,心“怦怦”的跳得厉害。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情形。
亦天在背后也没出声,他心中有什幺感觉呢?会不会象她——谁知道呢?
他说过自己是个孤独的人。
小美从房里出来,神色有些特别,那笑容——也似乎有些暧昧。
“这样吧!我等你,你下完这盘棋再走!”她说。
“不——”
“我也下楼,我有事要出去。”亦天却领先走了出去,不看姮柔,也不看小美。
小美望望姮柔,姮柔望望小美。
“真不好意思,我打断了你们的棋。”小美说。
“随便玩玩,”姮柔有点恍惚。“你知道,昨夜——我们曾开会?”
她不知道为什幺要解释。
“哦!亦天是为这件事!”小美仿佛释然。
“除了这事,我们还能讲什幺?”姮柔笑。
“下棋!至少还可以下棋。”小美大笑。
曾雄没有再来麻烦姮柔,这是好消息。
姮柔觉得心理负担轻了,而且——这个星期来,她心中常会涌起一阵莫名的喜悦,也说不出什幺原因的,总之——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