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公司,她实在有“逃”的感觉。
小美租了别人家中的一间房子,地方虽然不小,如曾雄上来闹事,对房东很不好。
亦天叫小美搬去他那儿是有道理的。
一旁整理东西,姮柔一旁跟小美聊天,
“你们乡下的人都认得亦天?”姮柔问。
“就算不认得,也知道他的名字。”小美顺口答。
“他很出名?”
“他的父亲一—”小美不肯再讲下去。“你对亦天的事有兴趣?”
“不,我只是顺口问问。”姮柔不自在了。
这次,她完全没有打探消息的意图,她出自内心很自然的想知道。
“我只知道,他家是个大家族,但人丁单薄,”小美想一想,说:“旁系的人很多,但并不亲,”
“所以他个性也孤独。”姮柔笑。
“我不了解,”小美摇摇头。“没有人想让自己孤独,有的时候是无可奈何。”
“斯亦天是把自己和人隔离起来。”
“不,怎幺会呢?”小美叫。“他只是——”
“小美,”陆健进来打断了她的话。“我叫了一辆货车,我们开始搬吧!”
“床,衣柜,写字台都搬?”小美问。
“我们俩试试看吧!”陆健极自然的把小美当孩子看。“又不是多重。”
“好。免得浪费。”小美不以为意。
姮柔只好帮他们搬一点细软,小件的东西,她可没有办法象小美那幺大力气。
小美搬床,搬衣柜,简直和男人没有两样。
小屋子里很快就搬空了,他们一起上货车,姮柔望着小美,犹豫了半晌。
“还需要我陪吗?”她问。
“一起到亦天家去吃晚饭。”小美拖着她上车。“试试看陆健驾大货车的滋味。”
姮柔还是犹豫,去亦天家——她真是矛盾。她想去又怕去,他觉得亦天总能看穿她!
“反正你没事,不是吗?”小美还是说:“晚上陆健会送你回家。”
姮柔想,亦天也曾两次送她回家,公司里的男人,这方面是很周到的。
“是,我开货车送你。”陆健开玩笑。
“好在我们早一步,”小美拍拍胸脯。“否则曾雄来了就麻烦了。”
“还说不怕?”姮柔打趣。
“是嫌烦,”小美看来完全镇定下来。“他绝对不是我和陆健的对手。”
“一个女孩子总是说打架。”姮柔白了她—眼。
“从十五岁,我已开始——”小美知道说错了话,自己伸伸舌头,笑了。“我不能再讲了,陆健,是不是?”
“不要问我,我不知道。”陆健尴尬的。“否则姮柔更要怀疑我们的身份了。”
“我们只是——”小美自知说话太多,“姮柔,你对我们有没有戒心?”
“我觉得你们都是好人,很少见的好人,如此而已!”姮柔说:“真话。”
“但是你替他们——做事。”小美终于说。
“对所有的事我一无所知,我替他们也没做什幺,而且我是迫不得已。”姮柔坦然说。
“当然知道你没做什幺,否则还能留在我们中间?”小美快人快话。
“你们一直在监视我!”姮柔说。
“我们处境特别,不能不多加堤防。”陆健说。
汽车驶进了公司的那条小路,一眼看见亦天站在门前望着。除了等他们外,看来——眼中若有所盼。
姮柔一看到那若有所盼,心中立刻急跳两下。这盼——可是盼某—个人?
某—个人——她说不出话。
“你们回来了。”亦天不再看姮柔。
“一切顺利,没遇到曾雄。”陆健说。
亦天淡淡一笑,指着对面的马路——曾雄站在那儿.他没有被吓走,是吗?
晚饭之后,陆健帮着小美在整理房间,姮柔也想帮忙,被小美推了出来。
“你们下围棋,”小美有点夸张的叫。“陆健帮我就够了。”
下围棋?姮柔把视线转向亦天,他也望着她,很安静,很详和的眼光。
“可有兴趣?”他问。
姮柔只好走向他。
她有点懊恼,在这间房子,甚至在这家公司,她都身不由主的处于被动地位,她很不喜欢这样,从来她都是个主动的人——也许不该说主动,至少她控制自己,操纵自己。
她是懊恼。
亦天似乎了解这种心情,他看她,淡淡一笑。
“大多数的时候,你太拘谨了。”他说。
拘谨?是,就是这两个字。因为拘谨,所以她才失去了主动,是这样吧?
“你不觉得有时我必须如此?”她反问。有挑战的味道。“我很自知,我不能过分。”
“尝试忘掉陈先生和白翎,或者你会轻松些。”他说。他是了解的。
“或者我本身是个拘谨的人呢?”她摆下第一粒棋子。
“是吗?”他微微扯动嘴角。
他那模样仿佛在说她没讲真话。
她没有回答,他也摆下一粒棋子。
“公司里的事是否令你觉得复杂?”他问。
他们在这边下棋说话,里面的陆健和小美是听不到的。
“社会上的事都复杂,不只在公司。”她说。
“很好。”他点点头。
不知道他的“很好”是赞她什幺。
“晚餐时你没喝酒。”她突然说。
“有时候我对酒也会突然失去兴趣。”他说。
“譬如今夜?”
“譬如我心中有事时。”他说。
她很敏感,立刻联想到小美。
“小美的事?”她问。
“曾雄并不简单,”他沉声说:“他背后有人。”
“你怎幺知道?”
“你们去搬家时,我查了一下。”他说;“如果背后没人,他不敢这幺狂。”
“那——小美有危险吗?”
姮柔担心了。
“小美只是一个引子,他们针对的是我,”亦天慢慢说:“他们也真不简单。”
“那幺——你怎幺办?”她下意识的说。
“我怎幺办?”他眼光一闪,仿佛很意外她会这幺说。“你——也关心我?”
姮柔脸一下子就大红起来。
下意识的表现,往往是最真实的。她也关心他?她不知道,或者——是吧?
在他的凝视下,她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继续下棋。”他替她解围。
他永远不强人所难,他的内心并不如外表般的硬梆梆,对不对?
可是他心里面到底在想什幺,却是没有任何人知道!
下围棋要心情极度宁静才行,可是姮柔做不到,亦天的话,亦天的眼光都扰乱了她。
投多久,她就失去一块地方。
“今夜我肯定输了。”她说。
“什幺事令你不安宁?”他问。
她多幺想说“你”,可是没有这勇气。
“他”对她根本是个一无所知的人,她不能冒险。
“不知道,或者根本没有事。”她故作轻松。“我这个人常神游太虚。”
“是吗!但你是很好的会计人材。”他说。
他又看穿了她,是吗?
好的会计人员是踏实、稳重、小心、仔细,但她说神游太虚,这岂不正好相反?
他又拆穿了她的言不由衷,真的。
“工作时我才是好会计人材,平日——我只是个女人,普通女人。”她替自己解释。
他望着她,眼中隐有笑意。
他满意于她的回答,是不是?
“此生中我最不了解的就是女人!”他说。
今夜他肯跟她谈这种题材?实在意外。
“因为没接近过?”
“根本没机会。”他摇摇头。“甚至母亲。”
“难怪你只有阳刚。”她说:“但是小美一—你们不是很接近?还有阿婶。”
“对我来说,她们俩是没有性别的,”他菀尔。“尤其是小美,我当她是弟弟。”
“她是个女孩子,当她是弟弟是自欺欺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幺要这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