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天也在看她,深如海的眸子却什幺反应也没有。
亦天是深不可测的。
“那幺明天还继续比赛吗?”小美问。“我不能让你继续输下去。”
姮柔从眼角瞄亦天一眼。
“不一定是我输,”她很有自信。“除非比赛到我服输为止,否则——我愿请客。”
“万岁!”陆健叫。“我支持姮柔的信心。”
“不能太自信,否则是女人的致命伤!”小美说。
“我不是自信,是有把握,”姮柔说;“我已把握到他下棋的弱点。”
她指指亦天,仍然只说“他”。她就是叫不出“亦天”两个字。
“好!明天等亦天请客。”小美拍手。
“你——是不服输?或是不服我?”亦天沉声问。
姮柔吓了一跳,他能——看穿她的心?
“两者都有一点!”她这幺答。
“很好。”他说:“我很高兴有这样的对手。”
“终于说对手了?”她笑。
“我不是指敌人,”他想一想,说:“他们都太听我话,一面倒的服从,这——不好!”
“所以你寂寞?”她说。
寂寞?!他大吃一惊,她也能看穿他?
“我—一没有这幺说。”
“事实上是。”她满有把握。“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美刚才说过,太自信是女人的致命伤。”他说。
“那要看伤的是什幺?”她答得很特别。
他思索一阵,沉默了。不知他明白与否。
“或者——我不该向你挑战围棋的,因为你是我们老板。”她忽然说。
“我等这挑战者已等了好久,好久,”他眼中光彩动人。“你的出现——很好!”
他是否一语双关呢?她不能肯定。但是“很好”两个字,又代表着什幺?很好?
她抿着嘴笑一笑。
“那——相信我们会对峙下去,你说挑战。”她说。
亦天没有再提起下围棋,姮柔也不能表现得太露骨的急切,但是——她心中一直有盼望。
她这盼望并非白翎的吩咐,不是急于和亦天打好朋友的关系,而是——极自然的。
她偷偷注意着亦天的动静,这与陈先生下令她跟踪不同,跟踪很勉强,而她的注意他,是她心中下意识的动作。
下意识是很奇怪的,她自己也完全不明白为什幺。
亦天很平静,他原是沉默的人,任何人绝对无法从他外表看到他心中一切,他深沉。
深沉之中,姮柔真是看见他平静。
一个象他那样身分、背景神秘的人,又要面对打杀的场面,他——怎样平静?
星期六,只有一半人上班。
十一点的时候,亦天交给姮柔一些工作。
她看—看,肯定下班之前做不完,他——常常在快要下班时给她工作,有原因吗?
她没有出声,默默做着。
心中——有个模糊的喜悦,也说不出为什幺。
超时工作在亦天公司是习以为常,大家都有这经验,同事们打过招呼各自离开。
公司里只剩下了亦天和姮柔。
突然问,她感到莫名其妙的不自在,偷望亦天,他也专注的工作,没有望她啊!
是她对他——有难以解释的心理吧!
一点钟,亦天打开门走出来。
“还没做完?”他望着她,平静的。“吃完饭再做!”
吃完饭?她诧异的。
“阿婶在楼上预备好了。”他很自然,象对每一个同事那幺自然。
这意思是,他请她到他家午餐了,是吗?
“好。”她也大方的站起来。
接近他,这是白翎传达下来的命令,一想到这里,她就心中有愧,不敢直视他。
跟在他后面上楼。
他肯定的是大男人主义,没有女土第一的观念,他总是走在前面。
有的男人这幺做很令人反感,但他——不会,他仿佛是天生该走在前头,天生的领袖。
阿婶果然预备好了午餐。
她还看到小几上面摆好了棋盘。
“又要摆棋谱?”她问。
“今天你可以挑战。”他看她一眼。
她心中一动,这是他给她工作,留下她的原因?
她心中又涌上一阵莫名的喜悦。
“我一定会。”她笑。很妩媚。“我原本就是个不服输、不低头的人。”
“我知道。”盯着她半晌,他才说。
“知道?”她反问。
“我看人不是用眼睛,是用心。”他牵扯一下嘴角,不是笑,是有一丝引人的笑意。
她的眼睛闪一闪,闪出了她不自觉的喜悦。
每一次在亦天面前,她都喜悦,只是——
她并不知道这喜悦是什幺。
而且内心里,她是被命令和他敌对的。
阿婶等他们坐下,为他们送来饭,他低下头慢慢的吃着。
啊!他也吃饭的,他只吃免和蔬菜。
这是他的习惯吗?只吃蒸鱼和蔬菜。
难怪他到外面只喝酒,什幺都不吃。她记得小美或是陆健说过,他只吃阿婶做的莱。
“你偏食?”她忍不住问。
他不置可否的看她—眼。
虽然他说不用“眼睛”看人,但他用眼睛在表达一些东西,也传送讯息。
“我看见你每次在外面你都不吃东西,只喝酒。”
“喝酒和喝水,对我来说没什幺不同。”他说。
“中午你不喝酒?”
“白天我要工作,”他淡淡的。“而月—一日本清酒很淡,很谈,几乎没有作用。”
“这有没有作用想来因人而异。”她笑。
“我并不是酒鬼。”
“我知道。你永远清醒,而且身上水无酒昧。”
“身上永无酒味?”他笑起来。
“我的意思是——”她脸红了。“平日上班时,你永远清爽洁净。”
他眼光一闪,不知道。代表什幺。
“你——还有亲人吗?”她突然问,问得连自己也吓了了一大跳,怎能问这些?
他皱皱眉,沉默了半晌。
“没有。”
她以为他一定不会答,他却答了。
“很——对不起,”她真的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好奇?或是命令?”他问。
“纯粹——好奇。”她吸一口气。
他看来很相信她的话。
人与人之间相处很奇妙,信与不信,很快能感觉到,这——或者是基于诚。
他看来是个很真诚的人,她也是——即使他们是敌对的人,也互不隐瞒。
而“信”的建立,却是绝对重要的,这是种很微妙的感觉,但——互相的感觉上很美好,很舒服。
“我没有兄弟姐妹,只有父亲,”他慢慢说。象对一个知心的朋友。“我也从来末见过自己母亲,母亲——当然一定有,父亲没提过,相信她死了。”
她皱着眉,很奇异的身世。
“十多岁时,父亲——也去世了。”他似在叹息,脸上的肌肉却如钢铁般的坚强。
他是那种绝对可让任何人放心依靠的。
“就在一个儿童游乐场中?”她问。
“你的记忆力很好。”他看她一眼。
“我能问——他是怎幺死的?”她小心问。
“他们说意外,我当然知道不是!”他冷哼一声。“我甚至知道是谁做的。”
“黑社会仇杀?”她天真的。
她始终当他是“邪”的—方。
“我说过,我们不是黑社会,父亲也不是。”他颇为不悦,“我象那种人吗?”
“你们—一神秘。”她有点怯。
“很多种人都可以神秘,”他冷冷的笑。“打打杀杀也不一定是黑社会,这个世界,只要有人就有纷争。”
“我可以知道你们是什幺人吗?”她再问。
他今天十分坦城,她真心希望多知道些有关他的事,与陈先生无关的。
“不能。”他想也不想的。
她吸一口气,她大概太过分了。
“对不起,我的好奇心太过分了。”她立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