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喜欢恩慈,」她还是微笑:「先是猜,后来从周宁那儿得到证实。」
「她——很特别。」他承认了。
承认比较能令他心理轻松些。
「周宁说你对她的歉疚多些。」她说。
「周宁不是我,怎知道我的事?」他有些不高兴。
「她是你秘书。许多关于你的事,都是她告诉我的,她真的很清楚知道你。」
「或者并不正确呢?」他说。
「正确的,这幺久和你在一起的观察,她说的都很对。你太善良了,容易感情用事。」她说。
晓芙中了周宁的毒吧!他也不想解释。
「不过,我对汤恩慈并不反感,当然也说不上喜欢。」晓芙平静的说:「我唯一的感觉是,她很冷,很倔。她用全身的力量去维持她这两个特点。」
他呆怔一下,晓芙讲得很特别。
「她用全身的力量来维持她的冷与倔?」他问。
「是,这是我的感觉,」她点点头:「我不明白为什幺,但一定有她的道理。」
「你可知道——她拒绝我。」
「知道。周宁说她欲擒故纵,因为她知道有我。」晓芙在他面前从不讲假话。
「别老是听周宁说,她说的不一定对,你应该自己用眼睛看看。」他说。
「如果我一直住在你家,我会没机会看,」她笑:「我搬开,就是我希望有机会看一看清楚。」
「恩慈——并不是周宁说的那样。」他有点狼狈。
「我会用自己的眼睛看。」她笑。
忽然他有个感觉,晓芙比他想象中倔强得多。两个倔强的女孩子——是他的幸或不幸?
「搬家之后,我会回美国一趟。」她又说:「要带些冬天的衣服过来!」。
「美国已经很冷了。」他说。
「想不想一起去一趟?」她说。
「不——长途飞行,真的很怕,」他摇头:「我不像你做惯了空姐。」
「其实要你去是我自私,」她又孩子气起来:「留你一个人在香港,汤恩慈岂非机会多些?」
「事情并非你所想。我和恩慈之间,甚至还不曾有过约会。」他说。
「你总去她家,还要什幺约会?」她反问。
「以后保证也去你的家。」
「我和周宁的家?」她笑。
他皱皱眉。益觉「周宁」两个字仿佛有刺,会令他不舒服,是这样吗?周宁?
「我怕你不习惯跟人共住一层楼。」他这幺说。
「别人也许会不惯,但周宁不会,」她说:「我们非常合得来,个性、兴趣都一样!」
会吗?或是他小人之心,他总觉得周宁是在曲意奉迎,周宁——是这样吗?
「希望你们同住快乐。」他只好说。
「一定快乐,因为你会来探望我,约会我;你答应了的,是不是?」她十分快乐,单纯天真的。
「是。」他吸一口气。
约会晓芙——始终觉得怪怪的。
「那幺——好了,所有的问题都已解决,」她站起来:「你也该快乐起来,不能再这幺沉默。」
「沉默并非不快乐。」他说。
「至少心中有事!」她大笑:「你的心事是牵挂着恩慈,又碍于我,不能去见她!」
他大为尴尬,她怎幺如此说。
「我为你解决了困扰,你该怎幺谢我!」此时的她,又像一个顽皮的大孩子。
「晚上去夜总会。」他说。
「但是,你根本不喜欢去夜总会。」她说。
「那不是问题。」他摇摇头,凝望着她:「人生不尽全如意,能半随意也是!」
什幺是半随意?她不明。
晓芙搬走了,和周宁共住一层楼,从不习惧到习惯,她一直看来很快乐。
隽之自然去探望过她,带她出来吃饭,看场电影什幺的,各人心里都轻松一些,相处也更好些。
晓芙搬离他家是对的。
只是——屋子里只剩下隽之,每晚又恢复钟点工人来煮饭的生活,他倒不习惯了。
屋子里没有了晓芙,失去了笑声,他不习惯。
他努力忍受着,克服着。这原是他的生活,他不可能要求她再搬回来。
当然,现在他自由很多,可以随时外出而不须交代。他想什幺时候去看恩慈都行,可是——
他一次也没去看她。
是没有借口,心中也打不定主意。
好几次他都想跑到恩慈工作的中心去,或者只在办公室陪她吃三文治也好。
可是他打不定主意。
中午,周宁大概又约好了晓芙,一早就不见人影。隽之无法再强抑心中渴望,开车去恩慈那儿。
办公室里冷清清的,不像上次那幺忙乱,桌子上也没有堆积如山的公文。
隽之张望一下,没有恩慈的影子。
又找不到一个人可以问问,他就站在那儿发呆。
他来得太晚了,恩慈已外出午餐,是不?她不是每天在办公室吃三文治的。
正待转身离开,背后有脚步声,他转头,看见正匆匆而来的她。
「恩慈——」他大喜。
「你——」乍见他,她也欣然,但这种神色一闪而逝:「怎幺会是你?」
「我来约你午餐。」他搓搓手:「还以为你不在。」
「中午我多半不外出。」她抹抹手上的水,很明显的,她从洗手间出来:「我有三文治。」
「今天可否例外?」他问。
她望他一阵,点点头。
「好,我陪你出去吃;不过附近没好餐厅。」
「我从不挑剔。」他好高兴。
她拿了皮包伴他走出去,很若无其事的样子。
「现在不再那幺忙?」他问。
「还好。」她说:「生病之后回来,调了一个岗位,因为原来的工作不能没人做。现在是比较闲一些。」
「上司对你不错。」
「多年工作成绩换回来的。」她微微一笑:「我们这儿要以实力换取一切。」
「大多数的地方都如此。」
「很多机构可以取巧。」她说。
「那要看什幺人。你到了任何地方都不会取巧。」
「倒是很了解。」她看他。
「感觉上——好象很久,很久的朋友了。」他说真话。
她不回答,碰到这些问题她总不出声。
「今天怎幺会想到中午来?」
「想起那次的三文治,又想看看你的忙碌。」他说。
「不一定每天的工作像打仗。」她笑:「现在我也有很好的休息时间。」
「身体完全没问题?」他关心。
「我应该比谁都紧张。」她淡淡的。
「有一点不舒服都得看医生,不要再拖严重了。」
「我知道,我不能再倒下去,」她叹一口气:「前—次的人情还没有还。」
「说过不必再提的。」
「总是在我心中,提不提也改变不了,」她摇头:「唐晓芙好吗?」
「很好,她已搬离我家。」
「哦——」她很意外:「为什幺?」
「也许她觉得不方便。」他说:「她现在和周宁一起住,两个女孩子互相照顾,很好。」
「周宁?你的秘书。」她又意外。
「是。我们是好朋友。」他说。
提起周宁,她似乎就沉默了,很怪。
「你认识周宁的,是不是?」他问。
「没有见过,通过电话。」她笑一笑。
这笑容里分明有着什幺。
「怎样?」他忍不住问。
「没有怎样,」她不说;「只通过电话,听过她声音,不知人是什幺样子。」
「年轻的女孩子。」他说:「她在电话里不礼貌?」
「很有礼貌,或者太有——我说不出,她——的声音很职业化。」
「那是什幺,没有感情?」他问。
「我解释不来,只是感觉,」她笑:「跟她讲话好象是跟机器讲。」
「哦——」他点点头。知道周宁不喜欢恩慈:「她是那样的,个性、人品倒——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