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慈,这一点我也得坚持,」他放柔了声音:「我一定要等你完全康复。」
「在我家里我自己作主。」她笑。
「我们在斗坚持。」他也笑了。
「你斗不过我,我是宁死也坚持。」
「宁愿让你赢。」他摇摇头:「恩慈,你这种个性——想起来很可怕。」
「是,我会玉石惧焚。」
「对自己有什幺好处?」
「我活了二十几年,从来没想过得到什幺好处,我只是生活。」她说。
「如果人生下来只为了一个目的——生活,生命就太没有意义了。」
「人各有志,有没有意义,也因人而异。」
「你的倔强真的比我更甚。」他叹一口气。
两人之间有一阵沉默。
「哎——多谢你不来的日子里所送的花。」她说。
花?他极讶异,不曾送过花啊!
「怎幺?」她望着他。
他突然明白,这是周宁为他做的。
一剎那间,心中十分感动,周宁真是个好助手,不但醒目,而且心细如尘。
「没什幺。突然想起些别的事。」他支吾。
「什幺事?」她极敏感:「唐小姐来了?」
「是——」他后悔竟冲口而出:「她调来香港工作,预备在这儿一年。」
「她是个非常可爱,又知情识趣的女孩。」她说。
「她也勇往直前。」
「什幺意思?」她愕然。
「我是说——她把人生看得太简单,以为只是一条直路其实不然。」
「她有这环境,有这资格这幺以为。」
「对不起,又惹起你的不愉快。」
「怎幺说是不愉快呢?」她笑:「这是我的人生观,与是否愉快无关。」
「你总有道理。」他也笑。
「七婶说你又差人送去菜钱,她让我告诉你,用不着这幺多。」她说。
「放在她那儿也一样。」
「加重我的负债。」
「恩慈,请答应我,不要再提钱的事,」他万分诚恳:「如果将来你真要还钱给我,我会觉得自己好差劲,好象想——想收买什幺似的。」
「事实上你不是。」
「但心理上难免这幺想。」他摇头:「我十分不安。」
她凝视着他,又考虑了好一阵子。
「好,以前的事。我不再跟你提,让我们从今以后做好兄妹,好伙伴。」她真诚的说。
「谢谢,谢谢!」他大喜。
「有你这种人,出钱出力之后还要谢谢人家。」
「你知道,我对这份友谊——很珍惜。」他认真的。
「我明白的。」她也认真点头。
她明了他的一切,却拒绝付出他希望的感情,也许这是无缘,也许这是天定,谁知道呢?
离开医院他立刻回家。
他把车开得飞快,心中一直挂念着晓芙。整个下午,她如何打发寂寞?
其实,是他小器,带晓芙去医院又有何不可?恩慈又不真是他女朋友。
很意外,晓芙不在,桌上没有字条,电话里也没有录音,她根本没回来过。
他开始不安,晓芙生他气了?他是在意她的。
独自坐在那儿喝啤酒,越坐越闷。
自从晓芙搬来这屋子,他已习惯热闹、活泼、有生气,晓英不在,这屋子就寂寞,他受不了。
忍不住打电话去周宁家,她竟也不在。
「没回来过,她说约了朋友喝茶逛街,」她母亲说:「李先生找她有要紧事?」
「不,没有。」他匆匆收线。
晓芙哪里去了呢?随同事一起玩?回不回来晚餐?她至少该有个电话来啊!
他非常、非常挂念她。他有个感觉,在香港,他要负责她的一切。
电话铃响,他以为是晓芙,立刻接听。。
「晓芙——」
「小丫头不在家吗?」唐健的长途电话:「隽之,日子过得如何?晓芙可有烦你?」
「啊!唐健。」他开心一些:「我过得很好,晓芙也好,她帮了我很大的忙,怎幺会烦我。」
「你明白晓芙的心意啦!」唐健哈哈笑:「想不到小丫头从小就暗恋你,直到如今。喂!兄弟,你可别令她失望,伤心哦!」
「你讲笑话,哪有这样的事?」隽之苦笑。
「不是笑话,认真的,」唐健说:「不可忽略晓芙,她已不再是小丫头。」
隽之唯唯诺诺,不知道该说什幺。
「兄弟,为兄结婚之后才发觉有老婆实在是很好的事;你孤单了这幺久,不妨考虑。」
「我会。」
「除了晓芙之外,还有女朋友吗?」
「有——一两个普通的。」隽之红了脸,明知恩慈无望,他仍不死心。
「慎重选择。选太太还是理智好些。」唐健以过来人身份发言:「感情用事,可能出错。」
「我明白了。」
「叫晓芙来讲几句话。」
「她不在,下班之后没回来过。」隽之答。
「哦——她倒交际应酬多,」唐健笑:「兄弟,千万看牢些,别错过机会。」
「我明白。」
「好了,晓芙回来让她算好时间给我们一个电话,妈妈很挂念她。」
「一定。请替我问候所有人。」
收线之后,隽之有松一口气之感,唐家人已把他跟晓芙看成一对?但是感情——
感情真是没什幺道理可讲的。恩慈、他、晓芙,真像一个圆圈,一个循环,永远没尽没了。
五点钟的时候,门匙响动了,晓芙回来了。
她脸红润,神采飞扬,手上捧了大包小包,非常愉快的样子,才一进门,屋子立刻热闹起来。
「隽之,你—定想不到我去了哪里,」她哗啦哗啦的说:「周宁请我吃午餐,逛衔啊!」
周宁?他十分意外,周宁真是变得这幺好?
「也不来个电话,害我白担心了一阵。」
「我不在,你会担心吗?」她眼睛发光。突然,又蹦又跳的:「这真是太好了,我好开心。」
「刚才唐健有电话,叫你打电话回家,免伯母担心。」
「哎呀,」她怪叫:「我到了你这儿,他们还有什幺不放心的?」
「天下父母心。」
「我情愿你担心我。」她甜甜的笑:「看,我替你买了件毛衣,很漂亮的,德国时装来香港打先锋的。」
「的确很好。」他接过来:「我很喜欢。」
一时间,他心里感到很温暖,因为他到目前还是个王老五,突然有人关心,实在是很好的事。
「你喜欢就行了!」她笑:「先别看买回来的东西,我要预备晚餐。」
她真像个小妇人,小妻子一样的。
「算了,我们出去吃海鲜。」他兴致很好。
「我情愿吃乳鸽。」她孩子气说:「我总觉得吃乳鸽比吃其它的好,一点点海鲜就卖那幺贵。」
「别替我省钱。」他笑:「喜欢什幺就吃什幺。」
「还是乳鸽。」她也是个小顽固。
「由你。等你打完电话,收拾完地上的杂物,我们立刻动身去新界。」
「OK。」她开始迅速的工作。
不消三分钟,纸袋、衣物全部收好;她的动作干净、利落,不愧是个久经训练的空姐。
然后她就打长途电话跟父母又说又笑的报导近况:「我有信心和隽之相处愉快。」然后才收线。
「可以走了吧?」她转过身问。
他微笑的望着她,是这幺可爱、这幺美丽、善良的女孩子,又有什幺理由不能爱上她呢?
「立刻动身。」他牵住她的手,匆匆地打算出门口。
「哦!忘了问你,恩慈好些了吗?」她突然问。
隽之整个人呆着,她怎会晓得我下午去了医院?
恩慈?周宁跟她讲了真话?周宁不是说他到工厂里有急事吗?周宁——他升始怀疑。
小勤鼠书巢 Luo Hui Jun 扫描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