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们家附近一间酒廊的角落,三个人对坐着,也许真因为气氛,伟杰放松了很多.他好像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们坐一坐,我去打个电话.」嘉麒借故走开.
嘉芙忍不住笑起来,他太不成熟.
「他给我机会.」伟杰更坦白.「他大概一走不回头了.」
「他就是这样,以为大家还是中学生.」
伟杰审视着她,久久不移开视线.
「其实只有半年没见面,没有理由像『恍如隔世』.」她打趣地说.
「我的感受比你深得多.」他摇头.
「正常.你经历了人生大事,而我只不过缓步走而已.」
「你一定觉得我蠢,自作孽.」
「我没有这麽想,谁都在错误中吸取教训.」
「这教训的代价太大.」
「别这麽想,你不是全身而退了吗?」
「还不肯定,」他又摇头,眼中是深沉的疲累和厌倦.「我不知道她怎麽想.」
「你们──没有谈过?」她意外.
「没有.结婚後我们愈来愈没话讲,到最近已变成相对无言.」
「怎可能这样?」
「事实如此.」他苦笑.「我才三十三岁,不想一辈子这样下去,太可怕,我会闷死.」
「一定有原因.」她关切地说.
「也许.我不愿追究,由得它去吧.」他轻轻抹一把脸,想令脸上的肌肉放松.
「伟杰,你甚麽都好,最大的毛病是性子太急,对任何事都太快下决定,」她由衷地说.「为甚麽不寻求比分开更好的解决方法?」
「不不,根本一开始就是错误,」他眼中有深深的悔意.「只是我太蠢,到现在才知道.」
「我怕你以後对今天的决定又後悔.」
他呆怔一下,怔怔地望住她半晌.
「我想──不会,一定不会,」他说;「我不至於蠢到犯两次同样的错误.」
「很好,我相信你不会.」她向他举杯.「恢复你以往的笑脸,OK?」
他笑一笑,依然有丝勉强.「你帮我,好不好?」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当然.不过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她大方地说.「你要先开朗快乐起来.」
「我会,一定会,当所有的事情解决之後.」他变得有信心,因为她.
「所有的事情?」
「我的律师在替我跟她谈判.」他淡淡地说.「我会答应她所有的条件.」
她思索一下,有不同的看法.「你是否误会了她?」她问.
「不.我不会看错,相信我的智慧.」
「这不是智慧的问题,」她冷静地分析.「你对她有成见,有偏见,她不见得是你想的那样?」
「你不知道,我们──相处的日子愈久愈清楚,我跟她不可能再相处,一开始她就是有目的的.」
「这不公平.她向你提出过要求吗?」
「没有,但她已到手,她已成功地成为我的妻子,她可以得到一切.」他涨红了脸.
她摇头,再摇头.「给她一个证明的机会,」她说.「你们可能是不同性格的人,但不能太早对她下断语,当你发现完全错怪她时,你会心里不安.」
「为甚麽一定要帮她讲话?」他开始不能平静.「你完全不肯原谅我的错误?」
「你──」她吸一口气.
他重重地拍打一下桌子,低下头.「对不起.」
她了解地拍拍他的手,无言地安慰他.
@ @ @
接下来的一星期,伟杰又像断了线的风筝,一点消息也没.
嘉芙没有时间理会,因为她又要面对一些新发生的事.首先是家镇,他回到律师楼,把嘉芙叫到办公室里,紧关着房门细谈.
「你要帮我,嘉芙.」他看来矛盾而痛苦.
她沉默有耐性地望着他,他该知道,只要能力所及,她的援手是不会吝啬的.
「我──回家了,」他叹口气.「她血崩,原来她身体那麽差,刚生完BB的女人像个不设防的城市,甚麽病都可以感染.她在生死边缘,我不能不顾,无论如何──我们相处了二十多年,从认识她的那天起.」
嘉芙依然沉默.她明白他目前需要的是一对聆听的耳朵,一颗了解并支持的心.
「我知道,回了家就再难走出来,但我不是麽心硬的人,她看来那麽弱,奄奄一息,」他双手抱着头.「我不忍心,真的.还,有我看见了我们的儿子,那孩子完全像我,像得那麽惊人,我──不知道该怎麽做.」
她不明白,他不是回家解决了所有的事吗?宁儿和她背後的王家不会再来找麻烦,还有甚麽事需要「怎麽做」?
「我不会说,我一定不会说她出来的,」他脸上爱喜参半,当他说「她」时,满脸柔情与光辉,充满了希望.「你要帮我,嘉芙.」
「她?!」嘉芙眨眨眼,问题已在眼中闪动.
「你要帮我,」他还是这句话.「如果他们知道是她,一定完了,他们──会不择手段.」
「怎麽帮?」嘉芙聪明地不问「她」是谁.
「宁儿的妈咪以为是你,虽然他说治邦曾替你否认,自认是你男朋友,但她坚信是你,」家镇急切地说.「你──能替我撑一阵吗?」
「撑甚麽?」她完全不明白.
「就当你是我在外面的女人.」他说.说完松一口气.
嘉芙几乎跳起来,当她是外面的女人?
「别这样望着我,」他尴尬又窘迫.「说出来你一定不信,这女人──十天前才出现,虽然我们认识了十几年.」
「你好像在讲故事.」
「我能做最好的律师,却不是讲故事好手,」他坦然地望着她.「有一个我认识了十多年的女人,十天前出在我生命里.」
「说得很矛盾,早就认识,十天前出现,还在生命里,这麽文艺.」
「不要笑,」他涨红了脸.「我是说虽早已认识,十天前才真正进入我生命──哎!我的意思是──以後的日子有我就有她.」
「很戏剧化的巧合,你与宁儿争执离家,然後遇到她──旧情人?」
「以前有感情也只放在心底,我们以前是同学,单纯的同学.」
灵光一闪,女同学,宁儿口仲的那个?也是宁儿耿耿於怀,放心不下的?
「我明白了.」她点头.
原来宁儿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事情还真的发生了,她是未卜先知?
「绝对没预谋,我们都不是那种人.」他伸手作发誓状.「我与她相处十天──说得肉麻点,已经不可以没有她,但她不能出现,不能露面,甚至不能浮上水面.」
「她可以永远不出现不露面.」
「王太──我的岳母精明过人,这种事瞒不过她,但她同意有这个女人存在,只是不让宁儿知道,」他恳切说.「她以为是你.」
嘉芙不知道该说甚麽话,这麽可怕的误会.「我不想被人追斩.」
「不会有这样的事,又不是黑社会,」他苦笑.「请你务必帮忙.」
「我能拒绝吗?」她无可奈何.「我是不是可以提条件,敲诈你?」
「你说,我答应你任何要求.」
「让我做下任特别行政区首长.」
「你真好,嘉芙.」他热切地抓住她的双手,用力摇晃.「我知道你一定帮我的.」
房门轻响,他还来不及放手,王太,家镇精明能干的岳母大人已走进来.她看看他,看看嘉芙,嘴角闪过一抹冷笑.彷佛是说:还不被我猜到.
嘉芙急忙缩回被捉的双手,已窘得满面通红,这回水洗都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