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茶几上有母亲留的小纸条,写着“费烈来电话,晚上他会在家,等你回电!”
费烈——这个时候是没有人可以帮忙的了!
她打电话给费烈,礼貌总要顾的,人家等回电话 呢!大概又是什幺喝酒、聊聊天之类。
“费烈,我是慧心!”她故作开朗的。
“回来了?是在公司开?”他说。
“不,去机场送朗尼回美国!”她大方的,事巳至此,还有什幺说不得呢?
“哦!他走了,”费烈永远温文有礼。“慧心,明天早上有没有空?”
“你知道我是要上班的,”她笑了。“我不同于你们做老板,做太子爷的!”
“不——不是这意思,”费烈尴尬的。“蕙心,明天早晨十点斯年去欧洲!”
“哦——”蕙心呆怔一下,心中一下子像塞满了乱线,什幺话也说不出。
“无论如何,我们一起去送他,好不好?”费烈非常诚心诚意的。
“我是没问题,”她停一停。“斯年怕——不愿意见我!”
电话中有一阵子的沉默,然后是叹息。
‘你难道不知道斯年为谁离开?”他说。
“他恨我,我知道!”她冷静的。
“为什幺会恨?”费烈很困难地说:“蕙心,我和斯年从小一起长大,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爱过!”
爱——然后是恨,像定理,像公式一样!这样的人生岂非太刻板?
“那幺可以说我伤了他!”她说。
“慧心,不要这幺骄傲!”他又叹息。“我知道你心中也难过,何必——这样呢?”
“那幺——我去!”慧心自嘲地笑了。“我去——又有什幺帮助?”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你去——会比较好些!”费烈说:“艾伦也这幺想!”
“我去就是!”她再说:“如果他再骂我一顿能舒服些,我也无所谓!”
“不会,我担保不会!”费烈说:“慧心,明天早上我八点半来接你!”
“我可以自己去!”她摇头。“反正这两天我和机场有缘。我自己去也方便!”
“我接你!”他坚持。
“怕我临阵脱逃?”她笑。“答应你去就一定去!”
“不是——”费烈拙于言辞。“文珠和家瑞也去!”
她不出声,人家都双双对对,但,她——
“斯年——可打算再回来?”她吸一口气。
“他不跟我们说这件事,他——这些天的改变很 大!”费烈又叹息。
“他的父母——没说什幺吗?”她问。
‘嘶年是成年人!”费烈说:“他去什幺地方都不担 心,但——怎幺选比利时!”
“冷门地方没有熟人,这对他可能比较好!”她说。
“也许!”停一停,他又说:“也许。”
“好!那我们明天见,我八点半在楼下等你!”她吸一口气,不想再跟他聊下去。
“明天见!”他预备挂上电话。
“等一等——你知道斯年——现在在哪里?”她叫。
“不知道!”他呆怔一下。“肯定不在家!”
“明天见!”慧心放下电话。
斯年肯定不在家,明天一早要走,他还有什幺地方可去?他父母那儿?
慧心摇头苦笑,她不真正洒脱,事到如今还牵挂着,还念念不忘他,又有什幺用呢?难道——她真还想见他一面?
斯年说得对,他不会永远在那儿等她,容忍她,爱她,一切都有个限度,她——哎!她凭什幺那样有把握呢?她是有悔意,只是——她骄傲,她自尊心强,这悔意说什幺也说不出口!
当然,比利时不是天边,她可以去,他可以回来,只是——她不会去,他也不会回来,他们这种人,命中注定要一辈子痛苦的吧?
若是——若是她去向斯年道歉——是了!
若是她暂时放弃骄傲、自尊去向斯年道歉,向他认错,求他原谅,他——可能会留下吗?
这念头只在心中一转就消失了,她这样的人——宁死也不会道歉,她——唉!
四周静极,令人益发不安。她去开了电视,让那些乱七八糟的声浪充满室内,这个时候,电话又响了。
她拿起电话,心中却一阵猛跳,莫名其妙的就紧张起来,她——以为会是谁?
“沈慧心!”她说。
电话中一阵奇异的沉默,好半天。
“是我,傅斯年。”
是他,斯年,哦!斯年,他终于又打电话来。
“啊——你,”她强抑心中激动,强抑涌上来的泪水,她那该死的自尊心,该死的骄傲,她把声音装得那般若无其事,“好吗?斯年!”
“好!”他的声音平静沉着,的确像是换了一个人。“我现在很好!”
“我知道明天一早你去欧洲,”她说。突然接到他电话,毫无防备之下不知该说什幺。“去比利时!”
“是!所以打电话向你辞行!”他说。
“我——会去机场送你!”她的心好乱,好乱。
斯年的声音都令她不能自持,不能平静,她原来爱他那幺深,她——后悔得太迟了吧?
“不用客气,我们巳经通过电话!”他淡淡的。
“费烈他们会来接我一起去I”她说。
斯年——不欢迎她去机场?不愿再见她?
“随便你,我是伯耽误你上班的时间!”他心平气和的,绝对不是讽刺。
“我——会请假!”她心一阵刺痛,上班!
电话里又是一阵沉默,肯定的,他并没有收线。
“斯年——”她忍不住问。“为什幺选比利时?”
“没有原因,那是陌生的地方,”他缓缓说:“反正以后我有时间,我会慢慢研究每一个地方的凤土人情!”
“你的意恩是比利时是第一站?”她再问。
“也许,”他不着边际的。“我对未来没有计划,任命运安徘!”
“斯年——”她的心痛得不可收拾。“我若说对不起——可有帮助?”
“帮助什幺?”他问。
她哑然。她道歉也留不住他,她知道!斯年巳经不是以前那个爱得狂烈的男人了!
“不——我道歉,我心里舒服些!”她吸一曰气。
斯年轻轻笑起来。
“蕙心,你的最大毛病就是为自己打算太多,自我太强,”他慢慢说:“你不太重视别人!”
“我——承认不对!”她再吸一口气。
隔着电话认错,似乎也不是什幺困难的事,见不到面,她不会尴尬。
“或许你不是错,只是你的强烈自我提醒了我,勉强在一起,我们不会快乐。”他透彻地说。
“我想——你对!”她的声音低沉下去。
“朗尼好吗?”他突然说。
“他走了!”她精神一振,是不是她解释的机会?“其实——他好不好与我没有关系!”
“我知道,你民族意识强,”他是在哭吗?“除非所有中国男人都不要你,你不会考虑他!”
“你倒——了解我!”她心里难过。
斯年的离开不是为朗尼,真是觉得他们不适合?怎样的不适合呢?连爱情也不能弥补?
“你可知道我在哪里?”他又转了话题。
“你父母家里?陪着你的是妹妹小洛琳?”她故作轻松。
“不,在你楼下的管理处!”他淡然说:“‘本来预备上来看看你,后来想——还是电话中聊聊的好。你别下来,我——这就要走了!”
‘嘶年——”她再也忍不住扑鼻酸意。
‘朋天——你也不一定要去送我,真的。再见,蕙心!我会记住你这个朋友!”他放下电话。
蕙心的眼泪沿着腮边流下来,无声的流着。她还能说什幺?
斯年在机场航空公事柜台处办手续,文珠、家瑞陪青他,在忙乱的人群中,他们都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