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一直在叫,叫得那样刺耳,她终于颓然放弃。
康正不是属于任何女人的。
就像她也不属于任何男人。
躺在床上,思绪乱得一塌糊涂,说甚么也睡不看。
她知道自己没资格要求他,就像他没资格要求她一样,但内心的妒忌、痛苦却是真实的,她骗不了自己。
她该怎么办?她十分聪明,也绝对成熟,方法有两个,一是放弃他,从此一刀两断。
二是放弃自己的一切,跟定他。但是──但是──彷佛两条路都不可能。放弃他绝对不甘心,她清楚自己的感情。放弃自己的一切,她又怎能甘心和舍得呢?
是她太贪心?还是现代女人的痛苦?
霍然跃起,为自己煮咖啡。与其苦挨失眠,不如索性起身做点事。
咖啡令她更清醒。她拿出前些口跟康正在东京买的一盒拼图游戏,慢慢找,慢慢拼凑,这是打发无聊的最佳方法。
她竟然玩到天亮。阳光下,她的理智回来,心情也平复。
她记得自己是张霭文,城中最受欢迎、最出色,高高在上的单身贵族。
完全没有再打电话给康正的心,她回到公司便开始忙碌。
是忙碌。新货一到,公司的旧客都赶到,谁都想找第一手货,热闹得不得了。在这个时候,她总是要应酬一下那些阔太小姐们,姿态摆得虽高,却也在商言商。
忙到下午她才想起,康正并没有电话来。装做若无其事的跟秘书戴安聊几句,戴安一点都没提电话的事,她心中有数。
平日无论如何忙,康正总有问候电话,即使晚上没有约,他也会说声「哈罗。
发生了甚么事?
打电话找他?不行,与她的性格形象不符,她是要被人仰慕,被人追的。要怎样才能知他行踪,知他思想?
办公室门轻响,凯文探进头来。
「我奉命来接你的。」他微笑看说。
「谁有好节目?」
「素施邀你晚餐,她正从家里赶出来。」他神秘的笑,「还有范伦。」
「他们──开始了?」
「不。素施以退为进,范伦可能中计。」
「哪有这样的事。」霭文笑,「范伦是个见过世面、五湖四海的飞机师,会中一个小女人小小的计?我看他是诈傻扮懵。」
「可以当面印证。」
「好。这就随你去。」
「有一点点烦恼。」凯文指指心口,「妒忌。」
「你不是素施那杯茶。」霭文直言,「不要浪费时间,素施是死心眼儿。」
「但是──」他欲言又止,「我感觉──怀疑──」摊开双手,他不再说下去。
「吞吞吐吐的想说甚么?」即使是说这样的一句话,霭文依然斯文温柔。
「范伦有点怪。」
「甚么意思?」霭文呆怔,「我相信素施的眼光品味,范伦必定不凡。」
「是。的确是个英伟大男人,又帅又有型。」凯文想一想,「是我多心。」
「走吧,不要让素施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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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晚餐约在离置地不远处的交易广场美商俱乐,他俩索性穿越各种天桥步行而往,总比开车快得多。
「霭文,你彷佛有点心事。」凯文注视她。
「谁没有心事?生意难做。」
「不,不是为了生意,你根本不在乎。」
霭文看他一眼,凯文是个可信可靠的男人,但是她的心事──她摇摇头,微笑。
「我是懒人,连心事都懒得想。」
凯文了解又友善的拍拍她手臂。
「有甚么事找我,我会站在你背后。」
「谢谢。」她由衷的。
时间还早,美商俱乐部里人很少,范伦和素施坐在咖啡室等看。霭文一进门就被范伦的神采所慑,果然是个出色的英伟男子。大家客气的招呼看。素施对范伦冷冷淡淡的,对霭文和凯文却热情很多,非常明显的看得出来。
面对凯文和霭文,范伦表现得自信而得体,他侃侃而谈,幽默风趣。但视线一转去素施那儿,他就怯了一半,连话都讲得结结巴巴。晚餐吃得很融洽愉快,主要是凯文在其中周旋,没有冷场。很特别的一件事,被男人捧惯了的霭文,却被范伦冷落。或者不该说冷落,他没把她放在眼里。餐后大家一起去素施的酒吧,因都在中环,他们仍然安步当车。
「你的方法看来很有效。」霭文说。她和素施并肩漫步,惹来无数目光。
「没有用任何方法、手段,我觉得我只能这么做。」素施悄声,「否则过不了自己这关。」
「自尊心。死要面子。」
「我不会主动,更不可以表示。」素施往后面瞄一眼,「希望他自动自觉。」
「他若不呢?」
「我就死心,和男人绝缘。」
「傻。」霭文轻叹,「爱的就要抓牢,一辈子也不放手。」
「我完全触摸不到他的心意。」
「慢慢来,才开始。」霭文鼓励,「放弃这样的男人,可惜。」
「他已绝口不在我面前提菱子了。」
「表示你有希望?」
「不,他全心全意专注事业。」
「信他就蠢。他也在试探。」
「不──我完全感觉不到他有心。」
「要不要我帮忙?」霭文很诚心。
「不。」素施握住她的手,「爱情要人帮忙,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还是自尊心太强。」霭文反握她的手,「这是我们女人的最大弱点,越是重要的、深爱的人,越是拉不下脸。」
「现在我心平静许多,知道他在四周,感觉极好。」
「他主动约你?」
「是。但我不想单独见他。」
「你这女人,完全跟外表不同,又作状又忸怩,怎么像你呢?」
「面对他,我已不是自己。」
「我看得出,面对你,他也变了个人。」
「大概是──无缘。」
「我想是──冤家聚头。」霭文笑。
「你们在说甚么?这么好笑。」凯文加快脚步跟上来。
「说范伦。」霭文淡淡的。素施窘红了脸,要阻止已来不及。
「我有甚么不妥?」范伦也追上来。
「你自己心知肚明。」霭文故弄玄虚。范伦迅速看了素施一眼,见她甚么表情也没有,只好讪讪的笑。
「你令我迷惑,霭文。」
「唉。」霭文夸张的,「当局者迷。」
她极聪明,知道适可而止。
「素施,明早来我公司,有新货。」立刻就转开话题。
「最好以后你也做男装,让我们也沾点好处。谁都知你是城中最有品味的女人。」
「霭文做时装的?」范伦问。
「不。她做一切有格调、有品味的美丽东西,何止时装。」凯文说。
「我在哪里见过你?」范伦问。
「谁知道,也许在宴会,也许在街上。我今天是第一次见你。」霭文不以为意的。
「张霭文──是了,有个张霭然,是你的甚么人?」
「霭然,你认识她?」所有的视线集中于范伦。
「洗怀之是我以前的邻居。」
「世界真小。」霭文笑。
「怀之和霭然现在怎样?」他问。
「老同学,老朋友,如此而已,」霭文说:「每周我见他们一次。」
「表示他们还是在一起?」
「我并不清楚他们的事。」
「我能知道他们任何一个的地址吗?」
「霭然住在我隔壁,周末你来,必见到洗怀之。」
「能见到老朋友,很兴奋。」范伦看素施一眼,小心翼翼的。
「说说你自己,范伦。」霭文故作感兴趣状。
「『我──』他又看素施,「其实我很贫乏,没甚么可说的。」
「想听听你们飞机师的风流史。」
「这──我没有。」他窘红了脸,「我们不是你们想像的那么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