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曼全心全意放在她的白灼虾上,完全没有留意外面的事。反正来客是谁也与她没有关系。
外面客厅里是安静的,几乎不闻人声。一定是鲁莽的人按错了门铃。正预备把虾子捞起,忽然有人叫她。
「思曼。」温柔深情如发自灵魂深处。
她象受了最强的电殛,手上的艄勺子掉在地上,盘子也跌碎了。怎?可能?那是子樵的声音?!
猛然回头,晒成深棕色的子樵站在门边,子樵,是子樵,真真正正的子樵!
「你——」她不能置信的奔前几步又停下来,想摸摸子樵的脸却又不敢,怕他会消失似的。「真是你?」
他摊开双手,做一个好复杂难懂的表情。然后用力的拥她入怀。
在这一剎那,她感到一丝陌生——陌生?!她和子樵之间?不不不,她怎能对他陌生?她已爱了他几个世纪,她了解他犹如了解自己。
她的泪水滴下来,同时,她也感到脖子里有水滴掉下来。啊!子樵回来了,世界上还有什?比这更美好的事?那简直是上帝的精心杰作,最完美的。
「我刚收到你希腊的来信。」她直起身,抹干眼泪,展开最温柔动人的微笑。
「三十多小时前我从雅典上的飞机。」他深深凝望着她。「如果不能见到你,我一定会死。」
「有这?严重?」
「你低估了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没有估计过,你一直给我高深莫测的印象。」她笑。
「我回来得及时,思朗说你明天就打算上班了。」
「永远不会迟。」她俏皮的。「几时你回来,我都在等待做你的全职主妇。」
「全职主妇?」他乐坏了。「我以为这辈子永远没希望了。」
「只因为你良心太好,内疚。」
「我内疚也没有用,想通了。」他吸一口气。「她病是先天的,不是因我而发。」
「能想通是好事。」她笑靥如花。「难怪我一直觉得事情仿佛还没有完,原来你要回来。」
「你一向不喜欢大团圆这?俗的结局。」
「这次例外。我要做最平凡,最普通的家庭主妇,我要做一切世俗的事,譬如生儿育女——」
他再一次拥紧她,喃喃自语着。
「如果我不回来,我会后悔一辈子,我是天下最蠢的傻蛋,我不原谅自己,我——」
「子樵。」思曼突然惊叫着推开他。「你——你的胡子呢?」
是,他剃清了掩住三分之一脸的大胡须,所以他看来陌生,他看来有点改变。
「剃清了。我和你之间再无掩饰,再无隔膜,我们坦诚相见,我把一切最真实的放在你面前。」他诚心诚意的。
「但是——但是你看来好怪。」她笑得泪水再一次涌出来。「你怎?是这?清秀呢?我不能相信——」
「那?再等半年,我为你再留须。」
「不必了,无论你的样子是怎样,你还是你。」她仰头望着他。「这就够了。」
「喂,喂,旧情复炽也不能混世忘人啊!」思朗在客厅的一边叫。「情话完了吗?我肚子饿!」
「啊——」思曼跳起来。「白灼虾!」
那一锅可怜的白灼虾的水已差不多煮干,每个虾子大概有石头那?硬。
「我的心血。」思曼惨叫。
「别作状。」思朗一个箭步抢着过来。「准姐夫回来,还变得清秀白凈,风度翩翩,我们要你们请客。」
「人家才下飞机——」思奕打圆场。
「再捱三十几小时飞机怕他也会不累。」思朗扮个鬼脸。「他知船已经进港了,再不怕风浪。」
「伯父,伯母一起,我们大家出去吃晚餐。」子樵在人前突然就拘谨了。
「简直惨无人道,人家才见面,就要拖上我们一大家子人。」思奕说。
「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子樵凝望思曼。
「真受不了,怎?完全变了呢?」思朗作状昏倒。「我情愿看你以前的性格巨星状,也不愿你象大情人。」
「我不是大情人,我只爱思曼一个。」子樵分辩。
「作呕。」思奕叫。「爸,妈妈,快出来,雷子樵回来了。」
父母吃惊的从房里出来,也喜出望外。女儿的幸福到底是最重要的。
「怎?会回来的?」方太太很关心。
「这件事里没有谁是谁非之分,而且,我惩罚自己却无权惩罚思曼,而且我想念她。」
方太太笑了。她喜欢这真挚坦白的男孩子。
「欢迎你回来,子樵。」方先生也说。
「我们方家将有喜事。」方太太喜不自胜。「这回要好好的办—办,头一次嘛。」
「那是后事。」思朗口不择言。「现在出去吃饭。」
「白灼虾变成浆糊和小石头。做个全职主妇,思曼还得从头做起。」思奕说。
「航空公司呢?」方先生问。
「明天一早打电话推掉。」子樵想也不想。「有很多事需要思曼跟我一起办。」
方先生点点头。
「以后常住香港?」他问。
「我去思曼想住的任何地方。」子樵说。
「我喜欢香港,这儿是我的家。」思曼说。
「是我们的家。」子樵紧紧的握住她的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幸福往往在一念之间,溜去了就再也抓不住。子樵的运气比别人好,幸福过了,他竟能回手抓住。当然,思曼也是个特别的女人,她没有在失望后再抓住另一个,她始终一心一意,专一痴心,在今天已经太难得了。
「野岸」不是曲折迂回的故事,它平淡,平淡得就象生活,就象呼吸,真实而温馨。
许多看连载的朋友告诉我,喜欢思曼的个性,喜欢傅尧的痴心,他们为什?不是一对呢?我只想说——爱情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它并不是一加一等于二。
全书完
小勤鼠书巢 Luo Hui Jun 扫描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