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樵到方家吃午饭,他很认真的说:
「我想去看看她。」
「可要我陪你去?」思曼问。
他摇摇头,再摇摇头,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
饭后他独自走了。说好了三点钟之前一定赶回来,可是四点钟了,他一点消息也没有。
思曼开始担心。
自从「杀人」事件发生后,思曼心中就有阴影,没有安全感,觉得意外随时随地都可以发生。
她在露台上等了一段长时间,楼下连汽车都没几辆经过。叹一口气,突然,她想到一个地方,子樵会不会去了那儿?
匆匆换衣服赶去。就算找不到子樵回来也不过一个钟头,她不担心错过他。
西贡还是老样子。这一年多来地产市道不好,也没什?新屋子再盖起来,原有的几幢仍疏落的屹立在海滩之上。
五点钟,天色有点灰,没有阳光,所以天黑得比较早吧!沿着石梯下去,沙滩上也是冷冷清清,人影也不多见一个。
思曼慢慢的向前走着,就象第一次随公司同事来烧烤旅行一样。
果然,她看见一条小舟,在浅海处飘飘荡荡的。卷起裤脚走向前,看见躺在小舟上凝目望天的子樵。果然他在这儿。一颗悬着的心才慢慢归位。
凝望他一阵,又慢慢退回沙滩,默默坐在那儿。她不想打扰他,只要证实他在这儿,她就放心了。
时间悄悄从身边溜走,暮色四合,天色更暗。
小舟上的人坐起来,看一眼思曼,缓缓走过来,也沉默的坐在她身边。
两个人都不讲话,气氛却是融洽的、温柔的。
「怎?知道我在这儿?」他先问。
她淡淡一笑,并不回答。
「我大概注定一生要背重担,心里总是放不下。」他又说。
「她好吗?」
「相信永远都会这样子。」他默然。「她这情形相信一辈子也难改变。」
「她这样未尝不是快乐。」
「我该负大部分责任。」他还是自责。
「现在不是研究谁负责任的事,子樵,你不该一辈子被心魔抓牢。」
「心魔?」
「你的自责。」她说:‘露莎琳的事,大部分她该自负责任,你被她折磨得不够吗?」
「我不知道她有病,她不正常。」
「事已至此,你想怎样呢?自责一辈子?我看也于事无补。」她说。
「话虽这?说,我还是扔不开。」他痛苦的。「她看来与常人无异,只是不再认识我。在以前我是求之不得,希望她众不在我面前出现。现在——我很难过,我不能不内疚,她的病确因我而起。」
她沉默着。
「我曾对女人失去信心,直到遇见你。你和她可以说全然不同的两个人,你就是我心中希望的那个女人,我以为永远找不到了,你却在这个时候出现。」他又说:「我曾挣扎得很厉害,我知道她并不肯放过我,我并不知道她有病——我回美国还是远远的避开她,心中每天每时每分每秒想的还是你,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只好回来。回来之后又不敢正式见你,只躲在你四周,看你一眼也觉心足,我不想带任何麻烦给你——我知道她不会放过我——她果然来了,事情弄得这?糟。」
他看来矛盾,又那?痛苦。
「我希望我能帮到你。」思曼吸一口气说。
「思曼——」他欲语义止
她了解的微笑,慢慢站起来。
「我回去了,不打扰你。」
「思曼——请别怪我。」他凝望她。
她摇摇头,微笑一下,在暮色中渐渐远去。看得出来她并非很愿意走,她有份无奈。
或者这就叫缘分。
他们之间有缘无分,再怎?努力也没有用,即使他去而复返,他们最终必分开。
她很唏嘘,这就是属于她的爱情、每每只差最后一步。看来子樵不会是她命中注定的人。
她回家,刚赶得及吃晚饭。她看来神色平常,平静,象一点事也没有发生过。
「子樵呢?」母亲只这?问过一句。
「他有事。」她还是淡淡的。
于是谁都不再提子樵。露莎琳已住在医院,谁都认为他们大事已定,还能有什?变化?
子樵和她都是重感情的人,这是他们的缺点,善良也是。大概这辈子他们注定吃苦。
她装得若无其事的看了一阵电视,九点钟才冲凉回房。回房也是寂寞,也是心绪不宁,但她不能忍受被父母兄妹看出来。
她是那样了解子樵,那?,等他办完一切事离开之后,她才向大家解释吧!
明天开始留意报纸,再找一份工作。当然;可能不会再象傅尧父亲的公司那般受重视,但以她的能力和努力,相信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居然睡得很平静。
早晨起来第一件事是买「南华早报」,找工作该积极。当天就打出几封求职信,她对自己很有信心。
三天之后就有电话约见面,几乎是一见就成,几家公司都有诚意请她。现在就看她的决定。
晚上,傅尧的电话来了。
「你在找工作?」第一句话就这?问。「你那份一辈子的主妇职业呢?」
「象一个梦。」她苦笑。听到傅尧的声音还是开心的。「怎知我在找工作。」
「香港太小,几家公司都传出来找到理想人选,我再一查,当然水落石出了。」他说。
「香港的确小。」
「回来公司。我们永远虚位以待。」他说。听得出来他另有深意。
「非常感谢。但——请让我做一次好马。」她笑。「我想吸一点新鲜空气。」
他沉默一阵,然后说:
「发生了什?事?」
「我们之间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我和他。你可看见报上前一阵女人杀的士司机的事?」
「有什?关系?」
「是他的前妻。」她极坦白。
「啊——对不起。」他非常不好意思。「我太多事了。」
「我不介意。事情发生是人力无法挽回的,宿命论者可以说命中注定,我并不抱怨。」
「但是——他有必要这?做吗?」他问。他是指子樵会离开香港。
「人各有志,不能勉强。」
「我——不知道该说什?。」
「那就别说,让它过去吧!」她平静得很。
「你就这样——算数?」
「我会另找永恒的职位。」她笑起来。「那是事业。」
「回来吧!」他真是苦口婆心。「公司提供你最好的机会。」
「让我试验一下自己的能力。」她很坚持。「傅尧,一向以来你在帮我。」
「不要怀疑自己的实力。」
「那?为什?不让我闯一闯呢?」她笑。
「看来我永远说服不了你。」他也笑起来。
「到今天才看到我是倔强,固执,死硬派。」
「那——明晚出来吃饭?你还欠我一餐,记得吗?」
「过一阵子吧!」她婉约的。「我希望事情告一段落时才见你,还是我的原则。」
「选择了哪间公司?」他转话题。
「不选,全部都不理想。我还有几个机会。」她说。
「聪明。那几间并非大公司。」
「选公司我并不选名气,气氛对我很重要。」她说。
「我明白了。在哪儿工作请通知我。」他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的婆妈。
「一定。」她先收线。
傅尧也是个倔强,固执的死硬派吧?一找到机会他总是百折不挠的。选他真是个黄金海岸,只是——她心中的理想是矛盾,不稳定的子樵,她记得他说过喜欢「野岸无人舟自横」的淡泊,潇洒,自由自在的意境,他是个野岸吧!因为他从来不是有野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