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均像跌进一个长长黑黑的甬道,四周没有亮光色彩。眼前这个中年妇女,目光如针,话语如针,刺得她无处可躲。迷乱中,她渐渐串出一些事实,但仍不敢相信,她转向英浩,逼问着:“你姑丈是谁?”
“英浩的姑丈是俞德威,别假装你不知道,这些不都在你们的计画之中吗?”仲慧冷冷地回答。
“那你又是谁?”灵均不理她,只抓着英浩凄厉地问:“你不是田浩,不是ROY,也不是谦田英浩吗?”
英浩并不比她更冷静,他和德威的关系,应该在彼此都信任轻松的情况下说出,而非此刻的敌对尴尬,另外,德威和以缘的事也弄得他无法思考。
“所以你根本不是路过双月花圃,不是来找创造灵感!你也不曾被我迷住,一切都是谎言,你根本没为我写过一首歌,做一个企画案!”灵均的指甲陷入他的皮肤,又骤然放松,回想往事,眼泪涌上来,“所以根本没有爱,你只是个骗人感情的登徒子,虚伪邪恶的伪君子!”
“灵均,你听我说,不要这样指控我,冷静下来,让我有公平申诉的机会。”英浩想拉住她。
仲慧见儿子摆低姿势的恳求表情,火气更大地说:
“别装了!你很清楚他是谦田英浩,俞德威是他的姑丈,你若以为你迷惑了我儿子,那你就太高估你自己了!他和你在一起,不过是要防你纠缠俞德威而已,哪里晓得你还有个更厉害的阿姨呢?我劝你留点面子,自己离开,别在这里唱不入流的苦肉计!”
“妈,别再说了!这是我和灵均之间的事,拜托你不要愈弄愈槽了!”英浩急着插嘴。
“不!这是俞家和谦田家的事!你还争什么?你和姑丈差点中了她们的美人计,现在你姑姑那儿还不晓得要怎么解决呢?你别也糊涂了。”仲慧对儿子凶了起来。
“够了!我受够了!”灵均觉得整个人要爆炸,她甩掉英浩伸过来的手,冲了出去。她只想离开这房间。这栋楼、这母子两人,天涯海角,能躲得愈远愈好!
“灵均!”英浩在后头追着,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失去她,绝对不能!
六月暑天的郁热扑面而来,但对灵均而言,世界全然翻转,街道不再熟悉,声响已是陌生,所闻所见的景物,全和她隔了时、隔了空,她不知如何挣脱那些丑陋事实所罩下的闭塞痛苦!
天啊!英浩是虚请假意的,求求你,不要再加俞叔叔和以缘姨,他们是她最敬爱的两个人,若他们具有了违背伦常的私情,这天地还有什么情义及永恒可言吗?
她边走边哭,眼泪模糊中,已经看不到绚艳缤粉的一花一草,有的只是它们腐斓的根茎与虫啃的花叶。
就像蝗蛾蔽了天,她的心田一寸寸被蹂躏,好痛好痛呀!
以缘坐在灵均的公寓里,等待是如此漫长,几乎又回到全身瘫痪的那些日子,分秒的焦虑,怕穿心的悲剧。
朴素淡白的室内,唯一的色彩是窗台前的那大大小小的盆栽,有天人菊、马缨丹、珊瑚钟、紫尊、球兰、薄荷、熏农革……还有一些没标上名字的,万紫千红,开得茂盛美丽。
灵均曾不厌其烦的告诉她,哪些花每天至少要晒六小时阳光,哪些要三小时,哪些不需要阳光直射。
如此细心聪慧的女孩,她为德威冒生命危险生下的女儿,二十年来悉心照顾,难道就是等着这一刻伤害的降临吗?
噩运究竟何时才会终止呢?
以线转着手上的念珠,想沉静自己,也想化解诅咒。
门开了,灵均走进来,在对望的那瞬间,以线明白她已经见过英浩的母亲了。那么迷惘的一张脸,泪浪犹在,那么僵硬的身体,仿佛忍着剧痛。
以缘了解那种美梦破灭的悲伤,她走过去,轻声说:“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你和俞叔叔之间的……的事吗?”灵均直亘瞪着她,咬着牙问:“是真的吗?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那些事复杂得难以思索,无处开口。以绿目前只关心年轻一代的纠葛,她稍微迟疑一下,灵均的话语立刻如利箭般,支支射来。
“果然是真的了!你的表怕。经告诉我一切了!阿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不是说心似枯井,不再起波澜了吗?好!如果你想嫁。想恋爱,动了凡心,外面有那么多男人让你选择,那些你拒绝过的,如今还抱一丝希望的,你都可以找他们呀!为什么要找俞叔叔?你难道忘了他是有妇之夫吗?”
这一番话说得以缘脸色惨白,几乎无法站立。谁都可以骂她、指责她,但绝不是她怀胎十月,以骨血哺育的女儿呵!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那么尊敬你们,全心全意的信任,你们竟在我背后偷偷摸摸做这种事……”灵均哭着说:“你晓得他们说得有多难听吗?说我们不择手段,说你勾引俞叔叔,说我先纠缠俞叔叔,再去迷惑……英浩,说我们是一对不知羞耻的甥姨!我一句话都反驳不回去,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白白被人要弄,还要被当成妓女般辱骂,我好难过好难过呀!”
“灵均!不要说那些可怕的字眼,因为你不是,我也不是呀!”以缘抱住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怎么不是?你和俞叔叔犯了通奸罪,人家的太太都闹到家里来了,你还能说什么?现在连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灵均哭得声音都哑了。
不!她和德威迢迢辛苦的爱,竟被冠上“通奸”二字?不!她不能忍受了,尤其是被自己的女儿误解,这太不堪了!以缘抚往心口,下定决心说出这多年的秘密。
“我和你俞叔叔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和他在二十一年前就公证结婚了,我们还留有法院的纪录和证明,我们是有合法的婚姻关系。”
灵均止住哭泣,瞪大眼睛。思绪在一刹那的空白后,才又将以缘的话—一消化吸收。
她无法署信地问:“你和俞叔叔是夫妻……那另一个俞太太呢?我是说英浩的姑姑,她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一段好长好长的故事……”
以线开始叙述往事,由她和德威的相遇、相恋、不顾家人反对私奔,到命运的诅咒、她生病、被迫分离。寄出死亡证明书,多年的血泪在空气中静静传诉着。
她没有提到婴儿的诞生,她怕灵均知晓了父母,那隐伏许久的妖孽又要现身,去残害无辜的灵均。
事实上,灵均已经受连累了,不是吗?
故事说完,灵均有好一会儿无法言语,最后才说:
“所以俞叔叔要找的是你,而不是我母亲。”
“他一直以为我死了。”以缘说。
“我还是不懂,第一次见面,他根本不知道我母亲有妹妹,对方以缘的名字也很陌生……”灵均回忆着说。
“我以前用的是另一个名字,而他认为我死了,你母亲就不该有妹妹了。”以缘连忙补着破绽说。
还是不对劲,有一些细节部分,灵均老是想不起来,但目前要操心的是未来,她问:“英浩的姑姑去吵了,对不对?你和俞叔叔有什么打算呢?他这样做,算不算犯了重婚罪呢?”
“德威没罪,雪子,就是德威的太太,也是理直的。”以缘很平静地说:“德威有一张死亡证书,我若复活了,充其量也不过是遗弃他二十年的前妻,他不会有法律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