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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页

 

  她不想架筑雪子的痛苦,可是德威是那么令人难以拒绝。二十年前,她在他的爱中沉溺;二十年后,依然如此。

  除了生意及教书上的需要,除了灵均回桃园要回避外,他几乎寸步不离开她,像从前一样缠粘。

  这些欢愉,仿佛偷来的一般,让以缘有一种随时会消逝的恐慌。她想起母亲的话,她和德威命里互克,不见则平安,相逢则大难生……她一直不憧,上天若如此注定,为何又要让他们无法克制地相爱呢?

  庄严万法,禁不住他的一个眼神;佛手拈花,抵不过他的一个触摸;木鱼梵唱,承不了他的一声轻唤。

  六戒、六正行、六根、六尘、六道轮回、六波罗蜜、六大烦恼……总是看不破、唤不醒,于是她说:

  “我们会下地狱的。”

  “当然,我是一定下去。”德威还带着笑容说:

  “你是菩萨,不属于地狱。但为了救我,你也会来,就像目莲救他母亲一样。”

  他总有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答案。好吧!飞蛾来世,命定是要扑火,顾不了是否吾心似秋月,是否碧潭清皎洁,眼中就只有那红光烈焰。

  只是他们的“毁”,会连累多少人呢?她最放心不下的灵均,又会有什么遭遇呢?

  “一家三口”的字根,听起来反倒像是一个教人心底寒颤的诅咒了。

  她那愈拧愈深的秀眉,引起德威的关切,他轻声问:“还在担心那个男孩子吗?”

  以缘尚未开口,后座的灵均就靠上来,自以为是地说:“阿姨是在烦恼,外婆不在了,谁来赶狼呢?以前不仅是追我的那些男生,连想娶阿姨的男士们,也都由外婆—一把关拒绝,才免去许多麻烦的。由这些想来,她更怀念外婆,心里就难过啦…”

  一个猛烈的紧急煞车,把说得正起劲的灵均甩到一边去,在此起彼落的喇叭声中,德威的车歪斜地停在路旁。

  “怎么了?”以缘惊魂未甫地说。

  “曾有男人要娶你吗?有多少个?”他表情紧张的说。

  灵均坐正身子,头昏昏的,再听到这样一个问题,有极荒谬的感觉,但她绝想不到德威和以缘之间的关系,所以很直觉地由另一个角度为阿姨辩护说:“俞叔叔,你这么说很过份喔!你以为我阿姨是嫁不出去的老处女吗?告诉你,追她的人可多了,有人还自愿收养我,送我好多礼物,是阿姨自己不想嫁的。我知道你不相信,但也犯不着夸张到制造车祸吧?”

  “灵均,不要再多嘴了!”以缘警告说。

  “我没有不相信。”德威的眼中仍是询问,“那些

  ‘男士’之中,都没有一个意义重大的吗?”

  “那些全是煤婆说的,我连张三李四都弄不清楚,还讲什么意义呢?”以缘温柔地看着他说,“快开车吧!”

  德威安心了,放掉煞车板,又慢慢回到车流之中。

  “俞叔叔……”灵均想再说话。

  “好了!”以缘阻止她说:“你为什么每次一见俞叔叔,就老要疯疯癫癫的呢?让他专心看路吧!

  “没关系,我喜欢听灵均说话,什么都好。”德威由后视镜对灵均一笑说。

  灵均有些得意,但却不敢造次,阿姨虽然脾气好,但连续五分钟不带笑容,就表示很严重了。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在德威面则心情就特别轻松,仿佛可以撒娇放纵、为所欲为,而另外一个能够让她随意“放肆”的男生就只有田浩啦!

  想起田浩,她那神秘的微笑又回到脸上。今天能和她最爱的阿姨及最尊敬的叔叔去看农场,明天又能在花圃看到田浩,她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快乐的女孩?

  德成新买的农场在桃园附近的山坡地,原是养牛住装,所以四处是绿油油的牧草,空气中充满了牛粪的味道。

  “台湾山多路陡,所以好的农地并不多,几乎到达了饱和状态。”德威说:“如果你们不喜欢,我还可以到澳洲或美加一带找,那儿的地就大得几天几夜都走不完了。”

  ‘你有没有搞错?”灵均瞪大眼睛说:“这是你将来要退休养老的地方,你喜欢就好,何必问我们呢?”

  “我是先找中意的管理人,再决定牧场的最后地点。我把全部的选择权交给你,你若觉得这里不好,我还可以卖掉。”德威微笑地说。

  “你就那么相信我呀?!你别忘了我还有两年才大学毕业呢!”灵均有些不安地说。

  “所以你还有两年的时间四处看看。”他毫不犹疑地说:“告诉我,你若拥有这里,要做什么计画呢?”’

  “我要种很多花,有露天花园,有室内暖房,还要引进世界各国名种。”灵均亮着眸子说:“我要把它整建成休闲农场,有花圃、有果园,还有一部份牧场,叮以让人参观,也可以让小朋友教学旅行和夏合营,总之,我要让大家都能享受田园之乐。”

  “灵均,这牧场可是俞叔叔要归隐山林用的,你找那么多人来做什么?”以线提醒她说。

  “我无所谓,只要你记得划块地,帮我盖一座小木屋就好了。”德威说。

  “你太纵容她了。”以绿轻轻摇头说。

  “有什么关系?灵均难得被人纵容,她应得的。”他回答说。

  “在她面前,你快要变成‘没关系’和‘无所谓’先生了。”以缘又说:“至少也要讲点原则吧卜”

  灵均看他们两人一来一往旁若无人的对答,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可是不多久,她就被农场的工作吸引住了,一下子割牧草晒干草,一下子喂牛帮牛洗澡,一下又学着叫几十只牛的名字。

  德威坐在牛舍外的树下,笑着对以缘说:“我们两个都是安静的人,怎么会生下灵均那么好动又好辩的女儿呢?”

  “也许像我母亲吧!她也喜欢种菜种花。”以绿说。

  “不!她像佳清和佳洛,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和想不完的点子,标准的俞家人。”他下结论说。

  “不管是方家或俞家,我只希望她幸福快乐,不要受到上一代悲剧的影响。”她叹口气说。

  “无论你要或不要,都已经影响到了,这也是我一直宠她的原因。”他望着天边的夕阳说。

  “天快要黑了。”她若有所思地说:“但愿我能像她幼时,紧拥着她,不受任何邪魔的伤害。”

  灵均正穿着塑胶衣裤,在工人的指导下,用水龙头替牛冲澡。由牛舍望出去,恰见德威和以缘的身影。

  他们在谈什么呢?如此专心忘我。

  洗完最后一只牛,再抬头,他们已向草原走去,两条长影靠得极近,仿如亲密的夫妻。

  夫妻?灵均再仔细想想,对呀!德威和以线多么相配呀!论外貌、年龄和气质,都是一对璧人。

  只可惜德威已有家室。灵均突然替阿姨感到惋惜,她为什么没有在二十年前就套住这么一位出色的丈夫呢?

  难道当年阿姨就一心想出家,心如古井水了吗?

  唉!如今想这些都没有意义了。灵均脱下塑胶衣,想追上德威他们,一起去看夕场,但草原上早已无他们的踪影。

  灵均放弃寻找,迳自躺在草地上,闻着泥土的芳香。她翻过身,眺望那连到这方的绵绵青绿,不由得想到田浩。哈!这么广大的地,足够交给他做不完的工作了。

  她在脑中列出一项又一项的事情,再想像分派给他时他的表情,他一定会板着脸孔,心不甘情不愿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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