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了解。”敏敏拿一条纸巾给她,“人生总有许多不得已,不是对或错能够判定的。”
“妳是俞家人,难道不觉得我很可恶吗?”倩容抬起泪眼模糊的脸说。
“我看到妳,认识妳以后,就不觉得了。”敏敏很肯定地说:“我也会保护妳,不再受智威的伤害。”
“不!我不在乎,那是我应得的。”倩容擦去泪水说:“只要他不再愤怒,不再恨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敏敏惊讶地看着她,那张年轻清丽的脸孔上有一种圣洁的光辉,彷佛刚许下一个很慎重 的诺言。 那份痴,让人心有所动。 护士进来,帮倩容换了另一支针剂,点滴中的镇静剂,又今她逐渐沉睡。
信威在病房门口探头,敏敏拉上帘子,走到外头小声问:“智威发现了吗?”
“发现了,还像疯子一样,说我若不告诉他纪倩容的藏匿地点,他会闹遍洛杉矶大小医 院,明天我们俞家就要上头条啦!”信威无奈地摇摇头说:“老婆,看妳做得好事,他马上就要来了!”
“他还敢来?人家都要告他虐待妇女了!”敏敏气鼓鼓地说。
说人人到,一阵混乱后,智威像火车头般冲过来,西装是皱的,领带是歪的,头发七横八竖,一脸杀气。 他直接对着敏敏,语调凶恶地说:“倩容呢?妳把她偷到哪里去了?”
“俞智威!敏敏是你二嫂,你怎么可以那么无礼?”信威挡在妻子面前,脸色极差。
“既是我的二嫂,就应该尊重我,不该管我的闲事,还私自带走我的人!” 智威额爆青筋地说。
敏敏自嫁到俞家,从未见过智威发那么大的脾气,不禁有些害怕,但她仍勇敢地说:“倩 容再怎么样,你也不能囚禁她、虐待她呀……她差点得肺炎,摔了一身伤,又白血球过多兼 严重营养不良,任何人看了都会不平,都会想救她的!”
敏敏的话一句句重击他,更使他心急如焚,他手一伸,抓住她问:“倩容在哪里?”
信威马上一掌挥过来,打掉他的手臂,怒吼说:“你不要命了吗?竟敢动敏敏?”
“她在哪里?”智威仍是一脸拚命三郎的样子。 敏敏不自觉的护着病房的门,智威一脚踏过去,要不是信威眼明手快,她早就被推倒了。
“让他去吧!”信威按住想往前冲的妻子。
拉开淡绿色的帘子,倩容就睡在白色的被单中,一脸安祥静,双手规矩地交叠,就好 像……好像躺在棺木里一样。 智威心一惊,忙握住她的手,浅浅的脉搏沿着他的手指传上来,混合入他的心跳;他摸摸她的脸颊,微热的温度暖着他的掌心。 哦!她还活着! 因为压抑着感情的狂潮,智威的动作在敏敏的眼里,就彷佛一个杀手正在探测他狙击的人是否已经死亡,所以她站在床边,小心戒备着。
倩容在骚动中醒来,恰巧面对的就是智威那咬牙僵硬的脸孔,她本能地坐起来,往敏敏那里靠,万分惊恐地说:“我……我没有要逃!” 敏敏揽住她,两个女孩就如同林鸟般偎在一起,严慎地防着智威。
倩容竟奔向别人,而不是奔向他!她应该在他怀里的,他多想抱她,与她厮磨呵!但她却和别人站在同一阵线,狠狠地割剐他已经受创的心。
“倩容是我带到医院的,她人很虚弱,拜托你不要再吓她了。”敏敏镇静地说。
这些话无异是火上加油,智威瞳孔放大,直盯着倩容,愤怒地说:“妳又编了什么故事? 是不是大加诉苦,说我如何把妳关在不是人住的小木屋,没三餐、没灯火,还有风雨野兽的袭击,害妳差点死在荒山野地,是不是?”
“我……没有。”倩容的泪水被逼了出来。
“她是没有!她不但一句苦都没诉,你把她害成这样,她还替你说话,帮你隐瞒,认为一切都是她罪有应得。”敏敏在一旁说公道话。
“不要被她骗了!”智威受不了那泪水,激动地说:“问问她当年做了什么?比起来,我 算是仁慈了,我再怎么狠,也狠不过她的残忍狡诈!”
“倩容当年那么做是不得已的,她是为了要筹钱救她父亲。”敏敏试着化解纠纷说:“智威,倩容是真心忏侮,也已经受了惩罚,你为什么不放过她,让这段恩怨随风而逝呢?”
智威的脸一下冻成寒冰,他用极怪异的嘶哑声调说:“哦!她连这段也说了?二嫂,看来妳也被她天使的外表所骗了。告诉妳,她可以掉一缸眼泪,说上一百个可歌可泣的故事, 但没有一点一滴是真的。她浑身上下有的只是谎言和面具,用以包藏她那颗骯脏的心,如果妳轻易地相信她,就是中了她的诡计了!”
这些话够狠够毒,字字像针般插入倩容的心底。她知道智威对她的观感绝对是不好,但由他嘴里说出,又是在众人面前,等于要把她杀得片甲不留。她是不是真的很骯脏……她惊 恐地想着,彷佛五脏六腑被人彻底翻搅,她抚住胃部,整个人忍不住激烈地呕吐起来。
“看看你做了什么!”敏敏叫着。 几个护士进来,倩容的静脉注射针也差点被扯落,她几乎呕得不能呼吸,脸色发青。
“你真的想害死她吗?”敏敏也火大了,推着智威说:“你出去!出去! 你若再靠近她,真会有人以虐待妇女的罪名来逮捕你,你知道吗?”
智威震呆住了,倩容的痛苦扭绞他的心,他想向前趋开所有的人,带她到很远的地方, 就他们两个,他会好好照顾她……但他动弹不得,脸看起来仍是愤怒与仇恨,嘴里吐出仅有 的一句话是:“看看她!是不是很会装模作样呢?” 他几乎不相信这句话是自己说的,彷佛他的体内还住着另外一个人。
“我们走吧!”信威用力拉住他,不容任何抗辩。
两个男人离去后,倩容也渐渐平静下来。 敏敏坐在椅子上,叹一口气说:“真搞不懂,智威为什么变得那么不可理喻?他原来并 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倩容幽幽地说。
“我一直认为他是俞家最开朗热情的一份子,当年俞家还不太接受我的时候,只有他伸出欢迎的手臂,给人好温暖的感觉。”敏敏继续说。
“妳那么好,俞家怎么会不接受妳呢?”倩容忍不住问。
“那是一段好长的故事,以后有空再告诉妳。”敏敏微笑着说:“我得先回 去和智威好 好谈谈,保证让他放了妳。晚饭后,我再来陪妳。”
“不必了,我已经麻烦妳够多了。”倩容说:“夜里反正都是睡觉,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妳确定?”敏敏不太放心地问。
“我确定,也坚持。”倩容又说:“其实放不放我没有关系,我只担心我父亲和哥哥在萨城监狱的安全,妳能不能求智威饶过他们呢?”
“没有问题。”敏敏信心十足地说:“妳好好保养身体,我明天来接妳出院,到时或许就会有好消息了。”
敏敏走后,病房恢复了寂静和孤独。 窗外已是一片灯火,室内却是愁人的昏暗。倩容闭上眼,想牧场的日子,想父亲哥哥, 想从前,想智威……泪水由紧闭的眼角流下。 极端疲惫的身子,在祷告及药物下,缓缓沉入梦中,而那些梦也是很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