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可以回 房了吗?”智威只是淡淡的说。
“当然,当然,你一定很累了。”玫凤拍拍儿子说:“你先去睡一觉,待会起来吃猪脚面线,可以去霉气。”
智威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对信威说:“二哥,你不是说要到俄国开发市场吗?我愿意去。”
“那是和你开玩笑的,俞庆还没有那个计画。”信威说。
“计画不如行动,我现在正需要冰天雪地的地方。”他半自言自语地说。那神情,彷佛眼前已是一片荒凉萧索的西伯利亚。
玫凤陪着智威上楼后,佳洛伸伸舌头说:“哇!你们有没有让医生给他检查详细呀?智威是不是连头脑都关坏了?他的表现实在太怪异了。”
“他有一半时间是我带大的,我还没见过他那么『乖巧』的一面呢!”佳清摇摇头,一脸的不解。
“这件事给他的冲击相当大呢!”德威的太太雪子说。
“是呀!正好让他收收心,认真去经营事业。等跟我一阵子,再去跟大哥,之后就可以熬出头了。”信威说。
“你那关好过,大哥那关可要命了。”佳清说。“我看他是什么关都不会过,没两天一定又会故态复萌,跑去参加那些舞会、赛车、赛马的,这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佳洛下结论说。这是最可能的。他们倒希望那个永远带着笑的智威回来,虽然狂放不羁些,却也活力十足。这个智威,忧郁深沉,令人看不透,像阳光消失了一样,缺乏生气。他们开始怀念那个常常逗人欢笑的金色太阳了。
回到卧房,智威看着镜中的自己,伤疤已渐渐复元,体格也回复先前的挺拔健壮,只是那眼中的阴冷仍牢牢附着着,而他已经习惯新的自己,就像他习惯颈上的十字架项炼一样。他留着它,当作一种印记,艾薇的印记。
镜中也照出房内的部分设施,喧闹的颜色,满柜的衣服,女朋友的纪念品……全是俗丽的、奢侈的……他拿出垃圾筒,丢的丢、撕的撕,最后是墙上的海报,有他赛车的,有他穿皮衣戴墨镜的,有他和黑发女郎跳西班牙舞的……全是荒唐可笑,全都可以毁了。
一阵大清理,他流了满身汗,也热得几乎要窒息,他推开阳台的落地窗,舒爽的凉风立刻吹来。满天星斗,明灭地闪着,眨呀眨的,像饮醉的眸子。
他呆望半晌,突然有一阵极端锥心刺骨的感觉。对了!是艾克丝泰珀的故事,艾薇说的,用她柔美的声音,轻诉那蓝色的星辰。而他说:我也会射星星,但我要找的是一颗紫色的星星。
他的眼睛开始梭巡,想寻出那淡紫的颜色。是的,我的紫色星辰,我会拿长弓射妳,但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复仇,我的箭,沾满淬炼的毒汁,直到穿透妳的心为止!他对着幽冥长空发誓着。
第三章
台北的雨夜,纷飞着,乌云落尽时,一颗星子隐隐在天边,但总是遥茫得不够真切。
敏敏坐在沙发上,喂着十个月大的小立喝奶。她虽然当了妈妈,又掌管整个基金会,但看起来仍像清清纯纯的小女孩。
一旁是盈芳,她的圆脸少女形象已不见,眉眼之间愈来愈像敏敏,然而,因为幼时是苦出来的,所以唇角总留一份刚毅倔强,不同于姊姊的柔。
她正在擦拭紫晶水仙,它的紫映着客厅上方璀璨的大吊灯,折射出许多不同色谱的光束。有两处特别暗,暗到呈紫黑色,她努力擦了两遍,然后无奈地对姊姊说:“妳确定妳没有再跟姊夫吵架吗?”
“没有,他从不惹我生气。”敏敏笑着说。
“那是因为妳太好,任何人踫到妳都没有脾气。”盈芳又尝试擦花瓣上的黑紫。
“妳现在擦的是信威上回滴血的地方,另一个我就完全没有概念了。”敏敏抱着小立打嗝,说:“我也是昨天放在水晶吊灯下才发现的,若搁在别处还看不见呢!”
小立突然手舞足蹈地不安分起来,原来是信威从书房出来了。信威吻敏敏一下,接过孩子,再对盈芳说:“妳还擦?那玩意是有法术的,擦多了会使某人着魔愈深。”
“什么某人?鬼扯!”盈芳白他一眼。信威笑笑,不可惹小姨子,专心扶着小立学走路。
“这小子都十个月了,吃得肥滚滚的,怎么还不能自己走?”信威跪在地上冲着儿子傻笑说。
“才十个月而已,你要求太多了吧?”敏敏说。
“我姊姊的女儿可是八个月大就迈开第一步了。”信威趴在正在爬的儿子身边说。
“那么早走做什么?我们小立聪明,喜欢多看他老子跪着、趴着伺候他。”盈芳回他说。
敏敏在厨房洗奶瓶,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时书房门又开了,走出来的是智威时,一身的黑衣服,脸上布满心事,嘴角下垂,活像一阵北极风扫过来。盈芳记得在敏敏婚礼上第一次见到智威时,他并不是这样的,那时的他神采飞扬又魅力十足,每到一处就笑声连连,女孩子尤其爱缠着他,她自己也不例外。谁知道他会变得这样阴阳怪气又不言不语呢?听说他两年前在中美洲遭人陷害做过牢,被打得很厉害,全俞家的人都设法要帮他走出阴霾,但情况似乎愈来愈糟。也许蹲过牢房的人都会有些烙印终生的怪毛病,像她认识的刘某人,也是这副死德行,还以为自己酷毙了,真是无知又无聊,她江盈芳才不吃这套呢!
“二哥,我算了一算,美国厂合并后,至少要裁掉百分之五十的员工。”智威语调平平地说。
“百分之五十?太残忍了吧!”信威说。
“这是公平竞争,真实的世界,尤其那些要求扩编的部门更要裁,那里吃闲饭的家伙太多了。”智威毫不犹豫地说。
“大家都需要养家活口,有时养闲人是一种稳定社会的工作,对公司也有间接的好处。”信威说。
“二哥,你以前是讲钢铁政策的,现在怎么变得那么仁慈心软了?”智威不以为然说。
“不是我仁慈心软,而是你走得太绝、太极端了,俞家的企业不是这样经营法的。”信威说。
“不可否认的,这两年我替俞庆赚到了前所未有的利润,不是吗?”智威说。
“是呀!股东们都笑得合不拢嘴,但他们也怕,现在都叫你一头狼,说你太过阴狠了。”信威摇头说。
“虎的稳重,豹的机智,狼的阴狠,不是最好的铁三角吗?”智威冷冷地说。
智威正想反驳,电话铃响,敏敏乘机拉他进房,不让兄弟之间又闹得不可收拾。智威看到了紫晶水仙,瞳孔突然收缩,不自禁地走过去,凝望那闪着不同层次的紫,他的紫,他痛恨的紫!
盈芳擦着花瓣的手慢下来,他那目光真可怕,彷佛有特异功能,把她的手都看痛了。
“喂!你照顾一下小立,会不会?我要去换水了。”她不想和他独处一室,藉口避开。
智威有听没有到,他的心全在紫晶水仙上面,他看得非常专注,彷佛里面有什么秘密似的。在地毯上的小立兴奋地爬到沙发,努力地攀往矮桌,他想找叔叔,但眼光也被那团紫吸引去。他咿咿哑哑沿着桌子走,测不准距离,手要去碰紫晶水仙,结果一个栽翻,弄倒花瓶,那团紫也斜斜往下掉。可怕的碎响和震耳的哭声,惊动了屋里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