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我半年内动手术是期限,而现在离「吉赛儿」的演出还有四个月,我没 问题的。」紫恩有信心的说。
「妳还是要非常小心,骨头一旦移位或变形,就很难再恢复原状的。」凯丝叮咛道 。
「我明白。」紫恩点点头说。
是的,病情若再严重些,她就有可能终生拄拐杖或坐轮椅了;但「吉赛儿」
是她生命中最亮的一颗星,正等着她去拥抱,她怎么能眼睁睁的放弃呢?
去跳吧!即使她的腿真的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有了「吉赛儿」,至少她不会再怅 惘,下半辈子也有个温暖的回忆,如此一来,就算脚毁了,也算有代价,不是吗?
***
紫恩不敢告诉父母自己的痛,因为若是透露,他们一定会立刻叫她回台湾,而且不 准她再穿任何舞鞋。
对一个被判决死刑的人,常常必须义无反顾,生活有一种与时间比赛的紧迫感,不 再在乎一些杂事,观念变得简单、理念变得单纯。
紫恩以最短的时日,处理掉伦敦的房子和学业,拿介绍信、买机票……没有如此能 干利落过,整个人充满蓬勃的朝气,几乎使人忘了她的疾病。
直到临上飞机的前几天,她才打电话,告诉爸妈这横越大西洋的变动。
台北的家似乎菲常热闹,背景有嘈杂的声音。
「纽约?妳说要去纽约?」王佩欣在那一头大声重复着。
「没错。」紫恩回答。
王佩欣好像回头吼出这个消息,于慎亚一会儿就出现在分机上说:「去纽约?怎么 会如此突然呢?」
「纽约有个杜弗舞团,他们正在筹划。『吉赛儿』的舞码,机会不可失,我提出申 请,他们也接受我了。」紫恩把先想好的台词很流利的说出来。
「那妳伦敦的学业呢?」王佩欣问。
「暂告一个段落,学校和舞团都允许了。」紫恩顿一下说:「呃!以后随时都可以 回来的。」
「妳没去过美国,在纽约又人生地不熟的,行吗?」于慎亚不放心地问。
「爸,我都二十二岁,离家也不只一天了……」紫恩啼笑皆非的说。
突然,那儿又传来一阵嚷嚷,王佩欣才回头说:「紫恩呀!简妈妈说纽约很可怕, 对一个单身女孩而言,是很危险的地方。」
简妈妈?哪个简妈妈?紫恩一边疑惑、一边说:「妈,妳别担心,舞团有宿舍,而 且,我都找好朋友了……」
「来!我叫简妈妈自己和妳说。」王佩欣放下电话。
到底是谁?她认识姓简的只有一家,但他们已经好几年没联络了。
紫恩尚未准备好,那头就发出声音说:「紫恩哪!我是简妈妈,还记得吗?」
八成就是维恺的母亲了!彷佛是来自上一世纪的招呼,令她怔愣,只能简短又模糊 地间声好。
「我听妳妈说妳要去纽约,是住在哪一带呀?」吴菲丽间。
「百老汇吧!」这是紫恩唯一晓得的地方。
「在曼哈顿中城呢!那儿一入夜就是流浪汉的天下,一个单身女孩多危险呀!」吴 菲丽热心地说!「我和妳简伯伯刚好住在近长岛的地区,安全又静谧,房子大得很,妳 就搬过来一块儿住吧!」
搬过去?那不就看到维恺了?紫恩实在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只能回答道: 「这……这不太方便把?」
「怎么会不方便呢?地铁火车直达,转两、三下就到了。」吴菲丽说。
「呃!我是说太打扰了……」紫恩不敢说得太明白。
「才不会呢!我和妳简伯伯现在就两个人住,挺寂寞的,而且,我们好久没看到妳 ,很想念妳咧!想当年,妳就像我的女儿似的,还喊我妈呢!」吴菲丽不容反驳地说: 「好啦!就这样决定啰!」
紫恩满脑子都是--维恺不住长岛,那他住哪儿呢?在不在纽约?她有太多话想问 ,却出不了口,也迷迷糊糊地任台北那儿自作主张。
「紫恩呀!」王佩欣接过电话说:「妳说巧不巧呀!妳才要去纽约,简伯伯和简妈 妈就来访,真是上天安排得好。」
「有他们照顾妳,我们也比较安心了。」于慎亚说。
于是,紫恩就被迫给了飞机航班和日期,恰好是简伯伯他们回美后的第二一天,连 接机的工作都包办了。
虽然这些年来,她们不停地与维恺在内心里对话,但那是十九岁的维恺,并且是在 谈婚事之前那个爱她、护她的男孩,绝不是后来与她反目成仇的他;更不是今年已二十 五岁,她几乎完全陌生的男人。
大概就是淡淡地说声「哈啰」吧!一切恩怨都将随风散去,她那想象中的对话及一 缕情丝,都不可能在现实中存在了。
因此,她真不知道自己是否想再遇见他,她此刻已有太多惆怅事,不能再添压力, 只能心无旁惊地向前走。
偏偏在这节骨眼上,简家就出现了,难道是天意吗?
吉赛儿,请给我勇气吧!如果注定非见到维恺不可,请给我忘却的力量。
***
吴菲丽在老友重逢,一时冲动下邀紫恩到家里长住,事后想想,又觉得不是很妥当 ,于是,在台北飞纽约的班机上,就和老公有了这样一番谈话。
「定邦,我们让紫恩搬来一块儿住,到底好不好?」吴菲丽迟疑地问。
「请都请了,还问什么?」简定邦仍埋首报堆说。
「我说的是维恺……」她欲言又止。
「反正维恺又不和我们住一起,且偶尔才回长岛一次,对他会有什么影响呢?」他 有些不耐烦地说。
「影响当然是不会有啦!那么多年过去,他也交过不少女朋友,现在又正和乔安妮来 往,大概早就忘记紫恩了。」她缓缓地说。
「那妳还烦恼什么?」简定邦翻了另一面报纸说。
「我只是突然想到,这些年来,维恺连提都不曾提过紫恩,就像世界上没这个人似 的,不是很奇怪吗?」吴菲丽说。
「每个人的个性不同嘛!」他大而化之地说。
「再如何不同,也有最怀念的童年吧?而维恺的童年里,紫恩就占了一大部分,不 可能一笔勾销的,我记得很清楚,维恺在求婚不成时,是多么的气愤伤心。」她说。
「他的情绪也没有闹很久哇!人一到洛杉矶,见了样样事都觉得新鲜,连探索都来 不及咧!」他下结论说!「他不曾提,恐怕是觉得从前太幼稚,担心我们会糗他,干脆 就当成没紫恩这个人了。」
简定邦愈说愈觉得自己聪明,忍不住频频点头。
「所以呢?」吴菲丽追问。
「所以什么?」简定邦不懂。
「我们该不该让维恺知道紫恩要来住的事?」她再问。
「没必要隐瞒吧?!」他按方才的推理回答。
「那待会儿维恺来接机时,我们就告诉他啰?」她又说。
「也不用特别提到。」简定邦也很意外自己的否定口吻,彷佛脑袋里有红灯一闪一 闪的,「维恺没有主动问起,我们也就不需要讲,免得没事找事,多此一举,妳说对不 对?」
维恺当然不会主动问起,一样太阳东升的日子,他哪会想到紫恩来纽约,甚至暂居 他家的事!
吴菲丽在机场一见到儿子,所有的烦恼就统统都飞走,只剩下满心的快乐。
二十五岁的维恺长得高大英俊,计算机和企管双修硕士,如今是华尔街百万年薪的新 贵,怎么看怎么优秀,比人家的十个儿子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