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重要的是,维恺身居国外,仍有着儒家传统的美德,温文有礼,谦和稳重,以 后哪个女孩子能嫁给他,真是三辈子享不完的福气呢!
思及此,就要想到乔安妮。乔安妮是挺可爱的一个华裔女孩,健美的身材,笑眼、笑声 都颇迷人。她十岁来美,中文说写都还有根底,家里有连锁的酒店餐厅,父母是纽约的 名人,和维恺算是门当户对。
但在他们的相处里,老像缺少了什么,吴菲丽观察许久,唯一能指出的,就是乔安妮 太平凡,有点追不上维恺的活力和速度。
「这是做母亲的偏见!在妳眼里,没有一个女人配得七妳的儿子。」简定邦笑她说 。
或许是吧!反正她的意见全是藏在心底,真正的生活里从不加以干涉,也无法干涉 起。
维恺利落地安置好行李后,就将车开出肯尼迪机场才问:「爸妈这次看见很多老朋 友吧?」
「六年没回去了,台北变得都快不认识了。」简定邦说。
「好在朋友的热情依旧,光是饭局,一天三餐都不够排,害得你老爸最后看到龙虾 都害怕。」吴菲丽好笑地说。
按着,他们讲了一些故交亲友的近况,维恺记忆力好,名字和人都对得起来,也听 得津津有味。
「于伯伯和于妈妈,你还记得吗?他们现在都退休了,平常就是旅行、当义工,挺 健康的。」这是终不免要提及的人物,简定邦尽量说得若无其事。
吴菲丽等着儿子问紫恩,但他没有,只是沉默地在黑夜的高速公路上转着方向盘, 空气中有瞬间的不自然。
「紫恩在伦敦学芭蕾舞。」吴菲丽像是咳出来地说。
「唔!」这是维恺仅有的反应。
还是怪怪的,他会连一点最起码的好奇心都没有吗?
因为这缘故,两天后,当维恺临时决定要带乔安妮回长岛吃饭时,还造成小小的风波 。
为了紫恩要来,吴菲丽特别将客房整理了一遍,浴室里也放了一些女孩子的用品。
当维恺到达门口时,她的第一个反应竟是锁上客房的门。
眼尖的乔安妮依然在浴室中发现了紫色的香皂、粉红色的毛巾,绒毛拖鞋和蕾丝浴帽 。
她下了楼来问:「有客人要来吗?」
吴菲丽看着正在清壁炉的维恺一眼,反而是简定邦抢先一步回答道:「没有。」
没有?!吴菲丽瞪了丈夫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
维恺和乔安妮吃完饭,驱车回纽约苏荷区。
吴菲丽一等车声走远,立刻质问道:「你不是说,如果维恺主动提起,我们就实话 实说吗?」
「提的人是乔安妮,不是维恺。」简定邦还振振有辞的辩驳。
弄了半天,原来他们夫妻俩对于这件事,都有着强烈的不安,好像背着儿子做什么 见不得人的勾当。
但承诺都已出口,紫恩的飞机不到二十四小时就会降落,现在再考虑副作用,似乎 已经太迟了。
***
飞机降落在纽约肯尼迪机场,紫恩随着人潮通关。旅行对她而言是常事,独自一个 人丢到新的国度也不会觉得恐慌,只是这次面对的是命运,还有半途跑出来的简氏夫妇 。
这种久违的见面会不会尴尬呢?她甚至没有问维恺是否在纽约,人就像一头撞进没 有地图的森林,树遮住阳光,方向十分模糊,感觉也充满了不确定。
她出了关,在人群中,好一会儿才看到两个猛向她挥手的东方脸孔。简伯伯和简妈 妈一点都没变,或许稍胖一些,但模样仍是六年前的亲切。走得愈近,多年前深厚的感 情又回来了,他们曾像她的第二个父母,认生志忑的心一下子被驱离,很自然的,紫恩 用着外国的礼节轻拥着两位长辈,以表达她欢喜的心情。
一切平顺地超乎她的想象,彷佛他们昨天才分别,而非遥远约六年前。
「紫恩,好久不见,真是愈长愈美啰!」吴菲丽望着这曾带在身边养的女孩,欣赏 又开怀地说。
的确,现在的紫恩比十六岁时更多了妩媚的女人味,她的五官依然精巧轻灵,齐肩 的秀发扎成一束,头上只有两个墨黑镶一点星钻的小发夹,身上一袭宽大的白毛衣、黑 色的长裤和同色的短靴,衬出极为与众不同的纯净气质。
毕竟是长年学习古典芭蕾的人,那一举手、一投足都是如此优雅美丽,恬静的眼神 、温婉的语调,活像是自童话世界走出来的小公主,看着这么娇俏的人儿,真让吴菲丽 再度扼腕,当年没有努力的多生个女儿。
「简伯伯和简妈妈还是好年轻呀!﹂紫恩笑着说。
「哪里!都被你们追老啰!﹂吴菲丽华起她的手拍了拍。
他们闲话着纽约和伦敦两个城市,车子便在高速公路上奔驰,彼此之间的热络及话 题都不曾中断。
很快的,他们就进到长岛的一个小城。紫恩望着古木参天的街道,立刻就爱上那份 典雅,并想着,维恺曾在这儿住过吗?住了多久?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提到他,一次也没有。
简家的房子是都铎式的,有美丽的屋顶,在庭院深深中若隐若现。一打开大门,便 是浓烈的花香味袭来。
简妈妈替她预备得极完善,连卫生棉这种小事都注意到了。在参观屋子的过程中, 维恺就不可避免地进入她的眼帘,壁炉、茶几和书架上都有他的照片,有大有小、有全 身有半身,张张都神采飞扬,都是离开她之后,那个她并不认识的维恺。
他的眼睛更深沉明亮,脸更性格有棱角,是完全除去稚气的成熟男子,带着睥睨世 界的傲气,其中有一张像学生照,放得大大的,凝视着镜头,语言动作呼之欲出,她彷 佛中了魔咒般抚着心口,不禁脱口而出唤道:「维恺!﹂吴菲丽这才恍若记起自己有个 儿子般,「是维恺,他拿到硕士时拍的,计算机和企管双学位,不容易呢!﹂「唔!」紫 恩只能轻轻应声。
像要掩饰自己的不安似的,吴菲丽有些过分热切地说:「来,看看这张,这是最近 拍的,他竟然跑到加州的那帕想学酿酒。﹂背景很明显的是累累丰收的葡萄园,照片里 一共四个人,维恺和一个东方女孩亲热地手勾着手,笑容如阳光般灿烂。
她是谁?是维恺的女朋友吗?紫恩明白自己不该猜疑的,而维恺也已非六年前的他 ,但她仍忍不住受到影响,心跌入那冷冷的谷底。
「他住在那帕吗?」紫恩终于问。
「没有,只是为了生意而已。」吴菲丽聊天似的说:「他这孩子鬼点子多,白天开 科技公司,晚上投资酒馆,周末又要搞酿酒学校,好像多一刻空闲都要他的命似的,那 浑身的精力不知是打哪里来的。」
「维恺一向就是如此。」紫恩情不自禁地说。六年来,很少提他,但一旦述及,又 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快意。
就在她比较能够平心面对时,简定邦已浇完花,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那晚,一直到吃完饭及道晚安,紫恩都还不知道维恺落脚在哪个地方。
夜里,因为时差及陌生的房子,让紫恩无法成眠,脑袋就在过去及现在之间胡思乱 想起来。曾经,她不只一次自问,如果六年前顺了维恺的意,两个人很浪漫的结了婚, 今天是何种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