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愣地坐在床沿,偶一回头,看见镜中的自己,两眼晶亮、脸泛桃红,衬衫已开好几个扣子,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有一种奇异之美。
黄维中曾说她是雪后,没有感情、没有欲望,怎么她一碰到何永旭,就如冰霜遇到阳光,不由自主地融化了呢?
唯一的差别,就只有爱与不爱而已吧?
她爱何永旭,四年来丝毫不变,心灵及肉体都无法抗拒。但何永旭呢?今夜的他,不再是发乎情、止乎礼的绅士,而是狂野的急色模样,他把她当成那种随便的女人了吗?他真的对她再也没有尊重吗?
她对着镜子凄然一笑。以前何永旭待她如瓷器般珍贵,不敢亵渎,小心地怕砸碎她,但如今看来,他心目中完美的“公主”是丁华心,再也不是她了。
争执
为了你
我费尽心力
为了你
我机关用尽
但你可知我的心
十二月初来了一道寒流,气温骤然下降,但仍阻挡不住各地选战情绪的高昂。孟茵没有再去何咏安的政见发表会,只因为怕见到丁华心。
自从那个差点逾越礼法的夜晚后,何永旭就常等在黄昏街头,或当个不速之客来敲门,无论是吃饭聊天散步,他都表现得像是偶然的一时兴起。
最初,孟茵不知如何拒绝,后来一旦默许,他就来得更频繁了。
也许是她住得离他学校近,父母又不在,结果他连周末都晃过来,有时甚至占据她整日的时间。
他们在一起时,绝口不提丁华心或彼此家庭之类的敏感话题,只小心地专注在两人的世界中。
何永旭仿佛又回到从前的他,沉稳有耐心,处处宠让着孟茵,但她见识过他的脾气,知道某些底线是不能冲犯的。
有几次何永旭吻她,又不禁提到情人之议,总是被孟茵理智的阻挠。
她想,这一次的重逢,自己是站在必输的那一方,她抗拒不了他,却又预知他会娶丁华心;就如同当年她一声不吭地订婚出国一样,算是一种偿还吧!可是她不愿输得太惨,让他知道她仍深爱着他,并为他保留了自己。
他要玩游戏,她便陪着,只严守着最后一道关卡。
不再有心地论及婚嫁,他们之间只成为大都会男女中,随时会爱灭情幻的一种不确定的关系。何永旭不再提及天长地久,与他大方出入的是丁华心,孟茵只宜留在不能公开的角落,只是她不懂,曾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不会“用情不专”的何永旭,如何解决他内心的道德冲突?
除非……除非他对她只是全然的报复心态,那当然就不会违背他的原则,或对不起丁华心了……
情势对孟茵是诸般不利,害怕归害怕,但她太珍惜与何永旭相处的机会,也不敢算计得太清楚了,只随着感觉而行,拥有一日便是一日。
一个周六的下午,孟茵在实验室里碰到世轩。
那天何永旭很忙,要她买便当过去,当时还有几个学生在场,他们的眼光透露着好奇之色,令她十分不安。
何永旭一见到她,立刻放下手边的工作,带她到隔壁的小办公室。她很努力地在一堆杂物书报中找到空间坐,发现他一面吃饭,一面盯着她看。
他的凝视,总被孟茵当成某种批判,在浑身不自在下,她故意坐到他背后,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你吃过午餐了吗?”他问。
“吃过了。”她翻着一本杂志说。
“陪我在实验室很无聊吗?”他说着,把旋转椅绕过来,又和她面对面。
“不会呀!我自己会找事做。”她笑笑说。
“实在很抱歉,我今天太忙了,你若不来,我恐怕这两天都没办法去看你。”他说。
“这有什么关系呢?”她说:“谁规定我们天天都要见面?”
“我规定的,我受不了那么久见不到你。”这话让孟茵的心怦然一跳,但他接下去仿佛像在谈天气地说:“而且,这美丽的周末,难保不会有别的男人把你约走,我还是小心为妙。”
“有谁会约我嘛!”她好笑地说。
“你是那么美,连我那几个学生眼睛都看直了。”他抓住她的手说。
“你太奇怪了。”她红着脸说:“我觉得自己一点也不美,你老是这样说,表示你的眼光有问题喔!”
“但愿如此,我还真希望只有我一个人能够看到你。”他突然一把拉过她,让她坐在他的怀里说:“我想吻你,可以吗?”
“在这里?”她睁大眼,同时脖子被他呵痒的气弄得笑不止,“不太好吧?”
何永旭不顾她的抗议,就在他的唇要吻过来时,门上倏地传来轻敲声,有人在外面喊何老师。
何永旭轻叹着说:“我不过是想和你温存一下,他们都不放过我。”
“为人师表,要知道节制。”她忍不住笑意说。
他看了她一眼,露出一副无奈状,摇摇头就出去了。
孟茵满怀着心事,不知不觉地就动手收拾起凌乱的办公室,这是她的毛病,喜欢所有东西都看起来干净清爽。
有人走进来,孟茵一抬头,意外地看到世轩。
世轩完全没有突兀或失措的表情,还仿佛是常常碰面的熟人般招呼道:“谢阿姨,你好,我爸说你在这里,我是来用电脑的,希望不会吵到你。”
“你用吧!”她友善地说:“我也尽量不吵你。”
世轩一坐到电脑桌前,又弹跳起来叫道:“这房间是谁整理的?”
“我呀!”孟茵说:“你不觉得每样物品都回归原位会比较舒服吗?”
“天呀!”世轩如同大祸临头般地说:“我老爸最恨别人碰他的东西,他铁定会大发脾气的!”
“真的?我不知道……”孟茵不由得紧张起来。
这时,何永旭开门进来,问两个人是否安好。
世轩第一个反应便是说:“爸,这房间可不是我清理的……”
“真对不起!”孟茵也赶忙说:“我不晓得你不准别人动你的东西。”
何永旭皱着眉看看四周,对世轩说:“世轩,你又乱说什么吓到谢阿姨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嘛!”世轩耸耸肩回答。
何永旭转向孟茵,温和地说:“我的东西不是不能碰,只是你现在得记住所有资料的位置,我随时都会问你的。”
世轩吹了一声口哨,表示不敢相信这种“结局”。
没多久,何永旭又被学生叫走,留下各据一方的世轩和孟茵。
没多久,电脑桌前的世轩,开始屁股坐不稳地吱咯乱动,然后犹豫地回头:“呃!谢阿姨,我一直想向你道歉呢!以前,我是指十一岁时,对你很没有礼貌。”
这段话让孟茵感到很讶异,也很感动,他真不愧是何永旭的儿子。她很真心地微微一笑说:“那些事情,我早就忘记了。”
“真的?”世轩很喜欢她的笑容,又说:“我老觉得你和我爸分手,都是因为我的关系。”
“我们分手,与你无关。”她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真的?”他再一次说,接着又间:“你和我老爸又算在一起了吗?”
“我们是朋友。”孟茵简单的回答。
“男女朋友吗?”世轩不死心地追问。
“我们可以别讨论这件事吗?”她委婉地说。
世轩摸摸脑袋,尴尬地笑笑,又回到电脑上。
没有五分钟,他的椅子又嘎嘎叫了,电脑键盘被敲得极响。
孟茵走过去说:“我可以帮忙吗?”
“我只是要做科展,印一些资料,不知道怎么搞的,今天电脑老是不跟我合作。”他不好意思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