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闷闷地挂上电话,老爸若真发火是很可怕的,她可不想惹毛他。
回想她和圣平的最后一次会面,她对他的辱骂带给他多大的愤怒,两个人都气冲冲的。如今又要站在同一块土地上,整日面对面的,她还没有心理准备呢!
※ ※ ※
图书馆广播再十分钟就关门了,晓青沉重地起身,老爸他们已经到了三个小时,她总要面对现实的。
天宇很不齿圣平的作为,认为他是穷追到美国来的;郁青则劝她,不介意是最好的方式。
不论圣平是真研习或假研习,都会扰乱她的平静生活。她可受不了他虚情假意的哄骗和解释了,他若以为三个月能让她的愤恨消失,那就太小看她了。
出电车下来,远远的就看见家中一楼的客厅灯火通明。她在草坪上站一会,管他呢!做亏心事的是他,他敢厚着脸皮来,难道她还怕见他吗?没有必要为他有家归不得。
她一打开大门,正在聊天的四个人全看向她。
她的眼正对着圣平的眼。三个月不见,他似乎瘦一些,但令她心动的魅力丝毫未减,一样俊逸沉稳,身上穿的白毛衣还是她买的呢!她突然觉得面红耳热。
“你终于回来了!”启棠一脸笑容,“我从不知道我们晓青那么用功,会泡到图书馆打烊。”
晓青本来要遵守老妈训诫,采不顶嘴政策。但看到圣平,她的心情起伏难平;老爸又自以为幽默的糗她,更令她忍不住冲动。
“我不是用功,我是躲人。”她开口就说:“我没想到远远绕了一个太平洋,还是不能清静过日子。”
“晓青,怎么那么没有礼貌?!”启棠皱眉说:“圣平来者是客,你怎么一来就给人家脸色看?”
“他哪里是客?”晓青倔强地说:“爸,你也太不顾我的心情了。全美那么大,你为什么要挑旧金山?旧金山那么大,你为什么要他住到这儿来?!”
启棠脸开始变色,郁青忙过来扯妹妹,天宇避到一角去,唯有圣平依然保持冷静的态度。
“你倒管起我的事来了?”启棠不悦地说:“圣平是我的员工,我爱派他到哪儿,受让他住哪儿,是我的决定。你不要没大没小!”
“院长,你不要难为晓青了。”圣平又转向晓青说:“住在这里也不是我本意。但这研习是临时调派的,旧金山房子又难租。我只暂住一下,等我找到了地方,马上搬走。”
瞧!他还以为自己多有风度呢!晓青真想狠狠踩他一脚。
“不!”启棠摆明不妥协,“我绝不因为女儿的任性而妨碍了公事!”
“院长,住的事让我来处理好吗?”圣平一副很理智的样子,“若住在这里会引起晓青不愉快,不但影响她念书心情,也影响到我的工作,反而更不好了,不是吗?”
“看看,人家圣平多有修养,不但忍耐你的小姐脾气,还替你着想。”启棠摇摇头说。
晓青气炸了,她根本不要他的假仁假义。
“我不要你的假好心!”进屋后她第一次对他说话,“我不在乎你住多久,只要别让我看见就好!”
她说完转头就走,他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很平稳:“放心,我不会住太久,而且也不会让你看到的。”
她停了一下,咬咬牙便冲到她二楼的房间。
太可恶了!她本来以为他是藉研习之名,来乞求她的原谅,少不了低声下气和陪笑脸,她正可好好再出未消的气;没想到他还有脸摆臭架子,一副有理走遍天下的模样,倒把她比成孔子笔下难养的女子了!
她生气地洗澡、洗脸、看书、上床。
临睡前,郁青探个头进来问:“要不要谈一谈?”
“不要!”晓青把棉被蒙在头上。
黑暗中,月的光网像一层轻雾。她可以听见比平常多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传向三楼。
她仔细聆听。圣平来打扰她的生活,令她怒不可抑;他没有百般殷勤,希望重修旧好,令她不解;他那冷静无所谓的态度,令她心烦;然而在她内心一角,又止不住为他的来到而雀跃!
在百味杂陈中,她极不安稳的度过一夜。
※ ※ ※
楼下的老爷钟敲两响,绕过曲折的空间隐约传来。窗外的星星灼灼地亮着,月却有些淡了。此情此景很像那首“枫桥夜泊”的诗: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小楼如同客船,老爷钟声如同古寺钟鸣,只是晓青比对愁眠更糟糕,她已在房间里坐立不安两个小时,地毯快被她磨出洞,窗帘也快被她扯断了。
圣平竟还没回家!他从来没有那么晚归,到底是什么事耽搁了他?
她没有他实验室的电话,以他们之间的相处情形,他也不可能打电话回来报备。
这一个月,圣平谨守他第一天的承诺,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外,连她要表现一下“形同陌路”的机会都没有。
他总在她起床前就到医院去,不到最后一班电车绝不回来。她也总要等到他进门,才能安心睡觉。
但自从他拿到加州驾照后,她的睡眠时间大乱。他一开车上班,就不可能如电车般准时,而且一次比一次晚,常常等到他激活车库的声音传来时,她已撑得昏头脑胀了,而今天是最晚的一次。
他有可能实验做得欲罢不能;但也有可能在停车场被人抢;或者在马路上被人追杀;或者太累了撞到电线杆……。总之,她脑子里一直浮现他躺在血泊中,孤立无援加痛苦等死的画面。
这些想象令她无法呼吸!
他难道没听过黑夜的城市是罪犯和流浪汉的天下吗?
她又慌又气,他避她如蛇蝎,却不懂得避开危险,若他有个什么意外,她该怎么办?
夜实在太深了,晓青过了漫长的一天,身心倦极,她忍不住歪在床头打了个盹。
突然钟敲四声惊醒了她。她的第一个念头是圣平回来没有?也许他已经在他房里呼呼大睡了。
她站了起来,差点撞倒台灯。不行,她必须到三楼去确定一下,万一他不在,就得叫天宇找人了。
三楼有四间客房,圣平住最右边,门轻掩着。她在微弱的灯光下小心爬着没有栏杆的楼梯,拖鞋还掉了一只。
她慢慢推开门,房内一面漆黑,她借着天光,努力想看清床上是否有人。蓦地,两只手臂后面箝住她,她本能地尖叫,又马上被捂住嘴,力道之猛,害她差点失去重心。
差不多在同时,她就知道那是圣平。一时又放心又生气,用力地往他的手咬下去。
“搞什么鬼?!”他放开她,小声抱怨:“你三更半夜不睡觉,跑上来做什么?害我以为是小偷!”
“你呢?三更半夜在外面游荡,又干了什么好事?”她口气很冲。
“我在做实验呀!”他一边说,一边关上房门。
“你干嘛关门?”她紧张地问。
“难道你要把天宇和郁青吵醒吗?”他反问:“如果他们发现你清晨四点多在我房里,会怎么想?”
她立即感受到此刻暧昧的状况,不禁脸红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故做严肃地说:“我怎么没听到你开车库的声音?”
“三点左右。”他开了一盏桌灯,“我怕吵到你们,所以把车停在马路边上。”
难怪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小小的灯光已足够让她看清他的表情,尽管他的语调平稳正经,却是一脸的促狭笑容。为怕他看穿她等了一夜的焦虑和憔悴,她忙走向门口,准备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