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身后不远处传来三个妇女的对话,对话的内容教绿玉不由自主竖耳细听;为了能够听得更清楚,便假装也是在采野菜,慢慢朝三人靠过去。
三个采野菜的妇人,压根没注意到绿玉不是村里的妇女,依旧肆无忌惮地高谈阔论——
“……说起那个杜子风真不是东西,亏他还是个读书人呢,只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就以不孝的罪名休妻,人家那个梅小姐是那么地任劳任怨,我看天底下是再也找不到那样的好妻子喽。”
“说得也是,真是不识好歹的男人。”
“说不定休妻只是个幌子呢!我家阿吉在一个月前,曾看见杜子风抱着一包东西鬼鬼祟祟地往当铺里跑,我家阿吉纳闷杜大娘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让这败家子偷来卖的,便好奇地尾随探看,结果看到他典当的竟是女子的罗衫、一盒的珠宝首饰和一小袋如雀蛋般的珍珠呢。”
“啊——那一定是梅小姐的嫁妆首饰了!那个杜子风还真不是东西,偷光了他娘的东西就算了,竟然还偷卖媳妇儿的陪嫁首饰。”
“真是太过分了,偷了人家所有的东西变卖殆尽后,才随便找个借口把人家休离,这算什么男人嘛!”
“是啊,是啊。”
静静在一旁窃听三人对话的绿玉,早已气忿得咬牙切齿,不时紧握拳头。
“我看还不只是这样呢,说不定休妻说法只是掩人耳目,虽说有人看见梅姑娘往水潭方向走去,后来不是只在潭边检到一张休妻书吗?”
“如果是我,我也会气得想去跳潭自尽啊。”
一句“跳潭自尽”让绿玉浑身一颤,霎时通体冰凉!难道小姐已寻短了吗?不会吧……可是依小姐的性情,遇到这样的事,也不无这个可能。
“你们听我说完啦,我说的不只这样,意思是或许这一切只是杜子风的故布疑阵罢了。”
另两个人听她语气透着玄机,便追问:“为什幺要故布疑阵?”
“哎呀,你们看是不是很有可能,是梅姑娘知道杜子风偷了她的首饰、珍珠变卖赌输了之后,两人大吵了起来,结果杜子风怕她回娘家告状,便把她给杀了沉尸潭底,然后再放意写张休妻书放在那里,让别人以为是梅姑娘自己跳潭的。”
这话让另两名妇人不觉倒抽口气,面面相觑,表情无限惊恐。
原先说话的妇人更压低声量继续说:“不然你们想想看嘛,即使是自尽而亡也该会有浮尸吧?但这半个多月来,一直都没人看见浮尸啊,说不定他是把尸体埋在别处,然后让大家以为梅姑娘是投潭自尽,好撇清嫌疑呢。”
穿浅蓝粗布衣裙的妇人,突然瞪大眼睛。“对对对,一定是这样,三天前我家相公天未亮即挑菜至城里,回程时看见杜子风一身狼狈跌跌撞撞地跑回家,一路上还喊着:有鬼啊、有鬼的,说不定是梅姑娘的冤魂回来向他索命了。”
“一定是这样没错。”
“而且啊……”
不多时,三个妇人皆采满了一篮的野菜,便边谈边往回走。
而低头佯装采野菜的绿玉,早已泪流满面,最后甚至跌坐在草丛里痛哭失声,口中不停地低唤着:“小姐、小姐……”
良久,她心底一股无名、强烈的忿怒取代了伤悲,绿玉抹干泪水找个村人问明水潭的位署,便只身寻至可能是梅映雪投潭自尽的地方。
潭虽不大,但那碧幽幽的水色,让人一看即知此潭定然不浅,绿玉伫立潭边。泪水迷蒙地看着水潭,无法遏止的伤悲化成了几颗晶莹的泪珠,沿腮滴滴直落。
当她低头举袖拭泪时,脚下的一个红色小闪光吸引了她的视线,蹲身拾起那东西,绿玉的泪溃决了!
这个红玉耳环是先夫人的遗物,一直被小姐珍惜地收藏着,且向来不离身的,如今这耳环掉落在这里,不就证明了小姐已投水自尽了吗……
许久,绿玉再次收起悲伤的泪水,望着潭面紧握手中的耳环,语气悲忿且坚决地自语着:“小姐,您放心,绿玉一定会为您讨回这个公道的。”
绿玉回到梅家,便把所探听到的事向颜仲卿娓娓道出。
颜仲卿听了之后整个人都呆楞了,俊颜也苍白如纸,许久才回过神来,悲忿地说:“太过分了!我们去报官替小姐申冤。”话落就欲行动。
“慢着。”绿玉立刻阻止了他。“如果现在就去报官,一定会打草惊蛇的。”
“那我们该怎么做?”颜仲卿知道绿玉虽只是个侍婢,却是个足智多谋的女子。
“我已经去打探过了,那个姚媒婆其实是个黑心肝的人,她说成的每桩婚事都很不美满,一张嘴胡乱夸大事实地害了不少人。”绿玉说。
颜仲卿不解地问:“那为什么夫人还要叫这种人替小姐牵红线呢?”
绿玉已从夫人的另一名侍婢宜夏口中得知,姚媒婆是碧春引荐的,而自小姐出合后,碧春对颜仲卿是殷勤得过了火,任何人都看得出她的意图。思毕只能看着他暗叹口气,心想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他吗?可是她不能说、也不敢说,只得把话题岔开。
“我想这样比较好,你写信给老爷,说小姐出事了,请他火速赶回来。我则去找当铺老板,把小姐首饰被窃的事说给他听,再把首饰赎回来,届时再请当铺老板在公堂上替我们作证;接着我去找替小姐铸打嫁妆首饰的师傅,证明这批首饰是夫人特地请他铸打的,我想全长安城还找不到第二套相同的。等这一切安排就绪后,我们就到官府报官,说杜子风为谋财而害命,替小姐讨回公道。”
颜仲卿点头称好,就欲回房写信。
绿玉见状忙叮咛道:“对了,这件事不可以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我们就无法替小姐申冤了。”
“嗯,我知道。”颜仲卿用力一点头。
绿玉目送他离开,虽然她已理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碧春那瞒主又欺主的恶仆所为,但她却不愿把这始因告诉颜仲卿,怕忠厚的他不擅隐瞒情绪,而让碧春有所警觉,她一定要让这恶仆自食恶果。
这日早上近已时,杜大娘正把破柴房内半干的柴火搬出来欲晒干,这时五名捕役打扮的人向她走来,后头还跟着一个侍女装束的清秀女子。
“你就是杜大娘?”为首的捕头问。
杜大娘不知官兵为何寻上门。难道是那个不肖子在外头闯了大祸吗?思毕便点头。“我是。”
“你们两个看着她,另两个到里面给我搜!”捕头下命道。
“是。”
杜大娘见状不由焦急又不解地问:“这位大人,民妇不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捕头一指伫立在旁的绿玉。“这位绿玉姑娘是你媳妇梅映雪在娘家时的贴身侍婢,她到官府报案说梅小姐自嫁到你家后就不曾返家探亲,她担心她家小姐的安危,所以来这里探访,却意外打听到她家小姐已为你们所谋害,便报官申冤,府尹大人对此事十分重视,遂派我们来查证是否属实。”
这话有如晴天霹雳般,杜大娘愕楞过后大声喊冤:“冤枉呀大人,民妇再怎幺大胆也不敢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我们绝没有谋害映雪呀。”
绿玉看着她冷冷地问:“既然没有,那我们家小姐现在在哪里?”
杜大娘顿时语塞,梅映雪是嫁至她家的媳妇儿,如今下落不明,他们母子俩自然是脱离不了绿玉所指控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