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快来仙儿身边呀,快回来呀!爹爹和大家都在等着你回来呀,相公……”
杜子风吓得从床上滚下来,裤底又是湿了一大片,手软腿软地爬出房间,爬过厅堂爬向娘亲的房里,颤抖着嗓音,焦急地呼喊着沉睡中的娘亲:“娘!娘……快醒醒呀!娘——娘——”
杜大娘从睡梦中被唤醒,撩开床帐就着微弱的油灯光线,看见儿子爬向自己,忙下床关切地问:“风儿,你怎么了?”
“仙……”杜子风见到娘亲如见救星般,爬上前抱住娘亲的双腿。“仙儿追来了!一个有着一双火红眼睛的骷髅头在窗外唤着孩儿的名字,娘,你一定要救救我啊……”说到后来竟泣哭出声。
杜大娘眉头一皱,不免心疑真有其事,还是儿子睡迷糊作了恶梦,思忖后遂说:“我去看看。”话落便走出房间欲到儿子的房里一探究竟。
当母子两人走至厅堂时,外头突然传来一声似狼嚎又似狗长吠的声音,吓得杜子风双脚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杜大娘当然也受到了惊吓,但毕竟走过人生大半辈子,又自忖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遂不停步继续往儿子的房间走,推开房门便往窗户看去,只见一个白影从窗外一晃而过。
“这……这……”这下连杜大娘也不由心里发毛了。
杜子风则当场昏厥了过去。
杜大娘望着漆黑的窗外,又看着昏倒在地的儿子,只能呆然地伫立着发怔。
翌日一早,杜大娘把原本想赖在家中不肯出门的儿子给骂出门去授课,自己则在洗好衣服后准备了香烛、冥纸,寻至儿子所言的那片乱坟破屋所在地。
杜大娘站在一大片杂草丛生的空地前。这里除了杂草多了些外,并没有儿子所说的破屋残垣,她索性下去走了一圈,四处都看不到儿子所说的乱坟、白骨及成堆的牌位,她愈走就觉得愈可疑。
这时,一个年约十八、九岁肤色黝黑的壮小子,牵着一黑一白两头羊走至空地前,看见杜大娘在杂草丛中似在寻找什么,便问:“这位大娘,您在找什么吗?”
杜大娘闻声看向壮小子,略略思索便走向他,微笑着问:“小哥,我想请问一下,这块地是谁的?”
壮小子答道:“喔,这块地原本是咱们镇上做茶叶生意的刘老爷子的,原本是要盖屋子用的,后来因为刘家大少爷在江南经营的瓷器生意做得有声有色,就举家南迁去了。这块地也没卖掉,就这么闲置在这儿了。”
杜大娘心念一转又问:“那小哥有没有曾听说这块地有什么古怪之处吗?比如说乱境等等的。”
“没有啊。”壮小于困惑地看着她。“我家就住在这对面不远处,已经四代了,从没听说过有这种事,大娘怎会这么问呢?”
杜大娘微思忖便笑笑说:“喔,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罢了。谢谢小哥了。”
壮小子露出憨厚的笑容。“哪里。”
杜大娘看着壮小子把黑白两只羊赶至草地吃草,伫立片刻便转身往回走,心里开始觉得事有蹊跷了。
当她回到家时,却看见儿子竟又回到家中,甚至神色惊煌地探头探脑,她想起从梅映雪那里接管的那一小箱银两,立刻快步上前劈头就问:“你怎么没去学馆教课,又回来干什么?”
原本心焦如焚的杜子风,看见手挽竹篮的娘亲回来了,本能地松了口气,快步来到娘亲身边。“我忘了今天学馆休息。娘到哪里去了,我回到家里看不到半个人,觉得好害怕。”
养儿二十年,杜大娘到今天才知道儿子没胆又没骨气,遂没好气地说:“我去找你的仙儿去啦,看能不能拜托她不要再来找你了!”
杜子风下意识朝四周搜寻一圈,拉着娘亲的衣袖焦急地问:“那……那娘找到她了吗?”
杜大娘不答,只是睨了眼儿子,迳自挽着竹篮往屋里走。
“娘,到底结果怎幺了嘛!”杜子风跟在娘亲身后追问着。
杜大娘进了厅堂,在破旧的太师椅坐下,倒了杯水饮尽才说:“根本就没有你说的什么骷髅、乱坟和成堆的牌位,那只是一片长满杂草的空地,我还问了一个四代都住在那附近的小伙子,他说那块地干净得很,什么古怪也没发生过。”
“可是……”杜子风不免心疑娘亲是否找错地方了。“那……那天早上,我明明亲眼看见的啊,成堆的牌位,最上头两块还写着胡梭和胡仙儿的,还有那个侍女小安和老管家胡寿的也在……”
“胡梭……胡说……”杜大娘眉头紧皱,不管怎幺想她都觉得这件事很古怪,更不自觉轻喃自语:“仙儿……胡仙儿……胡……狐仙……”
“啊——”杜大娘突然似想起了什么,不禁惊呼出声,直视着儿子急声追问:“你最近是不是去过南边的那座树林?”
“南边的树林?”杜子风自喃,努力回想,好一会才猛然醒悟。“是啊是啊,大约半个多月前,我曾经走岔了路经过那里啊。”
杜大娘又问:“哎呀!你是不是在那里做了什么事?”
“我……”杜子风不知娘亲为何要这么问,只得期期艾艾地说出把小庙里的供品给吃个精光的事。
杜大娘听了气得浑身发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好一会才破口大骂。“你……你这个不肖子!你知不知道那小庙奉祀的是住在那树林里的狐仙,你碰的所有事恐怕就是狐仙在惩罚你呀!”
“狐……狐仙……”杜子风这才想起,的确曾听说过有狐仙的传闻,只是他向来不信鬼神,所以对这种事根本不放在心上,可是这几天的恐怖遭遇,教他一生都难忘。“娘,那……那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你还不赶快去城里买几只鸡和几壶酒回来,好好地去向狐大仙赔罪,求他原谅你的冒犯!”
杜子风几乎被吓破胆了,闻言便立刻出门去买酒、买肉。
杜大娘目送儿子出门,心中有着深深的懊悔,只为儿子一时的贪图,害她白白损失了一个刻苦又耐劳的好媳妇。而且近日村中开始有传言,说梅映雪已投潭自尽了,但这谣言仅是谣传而已,她衷心希望她是回娘家去了……最后只能为自己一时的糊涂而深叹一口气。
这日,绿玉因挂心出合近三个月,却一直没返家探亲的小姐,所以跑到学馆去打听杜子风的住处,这才从学馆其它授课夫子的口中得知,原来姑爷并非什么饱读诗书之土,只是一个教小孩子识字、习字又好赌的男子。
绿玉当时心中的惊骇非笔墨所能形容,从小到大的所见所闻,好赌的男人根本无法让女人托付终身,于是她打听了杜家的确切住处,打算去一探小姐成亲后的生活状况。
离开长安城沿着仅容一辆马车行走的径道,来到这个仅有十数户人家散居的小村落,绿玉遥望前方那破旧似欲倒塌的宅院,整个人都呆住了。
“怎么会这样?那就是小姐的夫家吗?”想她家老爷,虽不是长安城最大的布商,但也称得上家财万贯了,如果老爷知道实情,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把女儿嫁到这穷村破宅受苦的。
这桩婚事到底中间出了什么问题?是不是因为这样小姐才不敢回家,还是杜家的人不让她回家诉苦?绿玉此时思绪已是一片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