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去眼泪,她强自爬起身,不行,她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就会迷路,一冷静下来就会害怕,这险恶的环境充满危险,她必须振作起精神找到路。
“寒焰,寒焰……”她边跑边喊,在漆黑的树林穿梭。
雾愈浓,夜愈深,她的叫声愈沙哑,愈惊慌,她的脚步愈慌乱,心也就愈恐惧。
他没有回到这里吗?还是跟冉烟发生了冲突?他会被冉烟杀死吗?他怎能轻易就死?他不愿意现身吗?说不定他根本不想见她?
她愈来愈害怕,完全迷失在这阴黯诡异的树林里,她又饿又累,视线全被眼泪模糊得寻不着光点。
“寒焰……”她声如泣血地喊着,那把冰冷的火焰像在她心中猛烈燃烧一般,从第一眼见到他,就点燃了她心中最无知的那团火。当她仓皇无助地呼喊他的名字时,她已经明白,自己不只是想缠着他,想依赖他,不想离开他而已,那不只是喜欢而已,不只是在乎而已。
他怎么会爱上一个死去的人爱得这么痴?此刻她恍然大悟了,如同她自己在毫无预警下爱他爱得这么深。
“寒焰……”她扑向一棵枯木,像已耗尽了力气般滑坐于地,她再没有体力跑了,她迷路了,而他铁了心不再像过去会出现来救她了。
她整个人倒卧于地昏厥过去,眼泪在霎时滚落下泪湿了她的脸庞。
浓雾微散,微弱的月光洒落在她晶莹透彻的苍白粉颊,映亮那串串如晶似钻的泪水,像刀光剑影般划破那阴霾,刺入那双沉穆的黑眸……
第九章
冉烟带着眼踉跄的步伐回到魔门阵境内,他的狼狈吓坏了一干下人,冉烟不耐地轰走了所有碍眼的杂卒,但当他要进入魔门阵时,他又后悔了。
有一种绝望的悲哀在他胸口,他欲哭无泪,这个丑陋的地方他一点也不想进来,却在最彷惶无助之际,他居然想不出有哪个地方可以去。
他有满腹的忿怒,满腹的哀愁无处可倾,他又跌跌撞撞奔出了魔门阵,他不要在此刻见到他丑陋的魔父,因为这时他的脸已不再美丽,已经变成和魔父一样丑,他无法忍受。
慌张的魔卒入内报告魔弦皇时,冉烟已退至魔门阵外的山林。
伏在凸岭劣石的悬崖边,他迷茫地望着底下万丈绝崖。为什么这么累?这么虚弱?寒焰只伤了他的脸,半根毛发也没动到他,怎么会如此疲惫?他倦得浑身几乎无法动弹,只能软弱地趴在地上任冷风刮痛他的脸。
是心死了吧!心倦了,心痛了,才会如此无力,才会活着像半死之人般毫无生气……
半死的人……他一直以为,寒焰才是个半死之人,固执的爱一个不爱他的,任他再痴也不可能重生的死人;然而此时,他才知道真正的半死人是自己,因为爱着一个永远也不会爱他的活人,比守着一个早失去知觉的死人更痛苦。
因为活着,才感受得到这么深刻的痛楚……
真正的孤独,他苦涩地尝到了。寒焰有水月的白骨陪着,他从不觉得自己孤独,别人当他是人魔.他可以恋着那具尸骨甘之若饴。但……他什么也没有——有家?魔门阵令他不齿;有亲人?魔父令他厌恶;有兄弟?如今形同陌路……他剩下的只有怨,只有得不到爱不了的伤,只有碎了心落了空的痛……
“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这句话,像天籁般窜入他耳底,他以为是自己心中的呐喊,却猛然一愣,怔怔地别过头去。
若是哀伤刺疼了他的眼,他眼中浮现的人影便不是真实;若是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此时所见的就会是幻影。
白衣飘袂,风扑面而来都迷漫了醉意。忘弃红尘借酒意,醉梦世颠人自醒的忘尘公子,翩袂地映入他眼帘。
为何他会出现在魔门阵外?为何让他看见了自己最丑陋的时候?冉烟不禁别过头,不愿正视那双仿佛永远醺然的醉眼,却比谁都凌利地透视了一切的深邃黑眸。
没有多情剑,只有酒壶,伴他逍遥于世,四海游踪。
“三弟,你有绝世之貌、过人之智,奈何情字,却教人沦为痴愚之辈。”
冉烟黯然而泣。
“你们三人,一样傻啊!”忘尘仿若轻叹,唇边却有醉人浅笑。“情,果真碰不得。”
“为何你可以置身事外?”冉烟不禁启口。
“若能置身事外,何须流连于此?”忘尘笑道。
“你明白一切,却眼睁睁看我们当傻瓜。”
“我若插手,你就会放手吗?”
忘尘反问他一句,教他哑口无言。
“在我眼中,你们谁也没有错。”他语似心疼:“情若能劝之,何来痴人?”
“我不相信你心中无情。”
忘尘一笑,语气中有一份自嘲的味道:
“无情刀是痴情客,多情剑却是无情人,我们应该改名多情刀无情剑才是。”
冉烟蹙眉,忘尘神秘莫测,从没有人真正明白他的内心世界。
“你现身于此,是要我不要轻举妄动吗?”
“我无权要你不要做任何事。”忘尘叹道:“已失去了月儿,我不想再失去其他兄弟。”
冉烟闻言凄厉地笑了起来,笑得他泪水再度盈眶。
“兄弟?还有兄弟吗?”
忘尘垂首望他,他眼中的严肃之意教人不寒而栗。然而那却不是一种恐吓,而是一种他全然陌生,却能撼动肺腑的凝重眼神,至亲的眼神。
“你是我兄弟。”当忘尘如此对他说时,他的眼泪几乎要溃绝。他的身体不自主地狂颤,那句兄弟,不只是结义之情而已,忽然间,他感到万分失措。曾像此刻这般冰冷,尽管他的语气仍是平静的柔和。
“有一天,我会踏平这个地方,而那时候,我希望你已离开这里。”
“大哥?”
他终于唤他,叫得他眼一柔、心亦疼。
别过头望向满脸疑惑的冉烟,忘尘眉眼一柔,笑了。
“你问我是否有情?凡人皆有情义于心,何况我一介俗人。有些情,斩不断,理还乱;有些情,却是非放不可,否则缠了心,永远挥之不去。”
“我不明白。”
冉烟不禁叫道。
“愚兄问你,对你的父亲有情否?”
“没有。”
他不加思索喊道。
“你的母亲呢?”
“没有。”
他的声音小了些,甚至是模糊不定。
“我根本没见过她。”
忘尘的笑容此时让他觉得凄凉,他蹙眉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何问及他的父母?
此时,他却又顾左右而言它:
“三弟,我很想救你,但解铃还需系铃人,除非你舍,否则没人救的了你。”
“你要我放弃杀寒焰?”
“你杀的了吗?”
“我要与他同归于尽!”
他已下定决心。
“何苦?”
“我一无所有了!”
他忍不住喊道。
“别人又拥有什么?”
他柔声回道,教他一颤。
你一无所有,也要让别人一无所有,到头来,求的是什么?”
“你求的又是什么?”
“情。”
“矛盾。”
“此情非彼情。”
“不要跟我打谜语!”冉烟失去耐性地叫道。
忘尘却是一笑。
“谜?我浪迹天涯,花费无数年的时间来寻求我心中之谜的答案。江湖历练使我成熟,我明白若我沉于此情,只是将自我陷入终生囚牢。舍我而为众生,心才会开阔。”他仿佛在自言自语,说着只有他才懂的言语。
舍我而为众生?冉烟不明白他的我指的是谁?众生指的又是难?他无情又有情,他与世无争,却又要铲除魔门阵?冉烟完全被他弄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