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叔,我看您就别费心了,纵使您用尽三寸不烂之舌,像哥哥这般自我的人是决计听不进去的,我劝您还是省点心思,享享清福才是真的。」
老管家闻言不免叹了口气。任凭他搬出一堆大道理,什麽不孝有三,无後为大;什麽赫府多年没有主母掌内事,早没有了家的样子;什麽少主年纪已不小,难道想落得老大徒伤悲;甚至他这年近五旬的老人以死相胁,还是激不起赫立寒一丝责任之心、一点怜悯之情!敢情他的心是千年寒冰化成的?
「唉!别光说少爷,小姐也已过了适婚年龄,何以频频拒绝前来说亲之人,莫非小姐不想嫁人?」
「您老人家也晓得,前来提亲的都是一些不入流的角色,要我下嫁给那种人,我情愿不嫁算了。」 园 的桂花开得正香,赫玫随手捻来一枝,捧在手心 。
老管家不住摇头,放慢脚步。「前天来提亲的陈家大少跟小姐门户相当,听说他本人也长得不错,颇有福气相,怎会是不入流的角色?」
「陈大少?」赫玫侧首回想了一下。没办法,来提亲的人多得可以挤破门槛──原因无他,她老哥高官显赫,又是扬州首富;再者,人人只知赫家大小姐生得美丽,不知道她的本性──要一一记住简直不可能。
忽然,她一弹指,脑中灵光一闪。
「我想起来了!您听谁说他长得不错来着?福气相?」她冷哼一声。「肯定又是媒婆嚼舌根的吧!韩叔,您还真容易上当,那位陈大少呀,体重少说有三百公斤,大脸大耳大身子,整个人圆圆肿肿,我要真嫁了他,我看洞房花烛夜就让他的福气相』给压死了!想我年纪轻轻就驾得仙鹤归西,还当真是够福气呢!可惜我赫玫不识相,无福消受。」瞧她说得一脸讥诮。
「女孩子家说话要斯文点!」老管家轻责,眸却闪过一丝光芒。「昨天来提亲的方二爷呢?听说他长相白净斯文,高高瘦瘦,这总不会错了吧?」
「又是听说!」她停下步子,翻翻白眼。「我告诉您他真正的样子吧!」她顺眼瞥见一根细长的竹竿,抄起它指着。「看到没?『高高瘦瘦』。」她放掉它,竹竿马上应声而倒。然後她拍拍手,抖掉手中的灰尘,「没人扶着,站都站不稳,这要大风一吹,怕不东倒西歪了?要说搬块大石头压着嘛,他『白净斯文』得像痨病鬼,我还真怀疑他拿不拿得动碎石子呢!委身给这种人,我乾脆直接挂上寡妇的牌子算了,反正是迟早的事。」她一脚踢开竹竿。
老管家似是想笑,又极力装着正经样,表情还真是不自然。他略咳了两声,不表赞同地说:「怎可以貌取人?肤浅!」 赫玫马上反驳:「我只论外表是为他们保留面子,韩叔可知那陈大少为何胖得像猪,方二爷又为何一副活不过明天的样子?」
老管家一副不解的表情,摇摇头。
「那是因为他们一个好吃懒做,一个纵欲过度。这两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上床的时间比下床的时间多,这种相公要来何用?」
责非她眼光过高,她也不奢望将来托付终身之人是一个十全十美的男人,但最起码的条件──他也应该要长得不赖、武功不凡、学富五车,再加上致命的魅力、吸引人的气质,这要求不算苛刻吧!
敢情她的基本求夫要件,是以她身边的两个男人为蓝本,无怪乎她不觉得难找了,身旁就有两位了嘛!只可惜一个是她亲哥哥,另一个是她老哥的死党┅┅
「那应少爷呢?小姐认为他为人如何?」
才想着,老管家就已提起他来了。 「应大哥?」赫玫弯起唇角。「他为人风趣、幽默,品貌出众,玉树临风,又有一身好武功,非一般人能及。」
老管家点点头表示同意,又补充说:「应少爷虽未在朝为官,却也是名门之後,应家在扬州一带又是富豪世家,听说应少爷还独自在别处经营一座大牧场,的确是难求的对象,无怪小姐对前来提亲之人屡屡回绝了。」 赫玫一怔,这才清楚老管家的意思,不觉大笑出声。
「韩叔啊,我看您真是愈老愈胡涂了,我唤他应大哥呢!对我来说,他就像哥哥一般,我怎可能对他有男女之情?再说,他惜我如妹,对我也没有意思呀!」
「当真如此?」老管家语气 充满遗憾。
「韩叔大概不知道应大哥是个标准的花花公子吧?他呀,拿妓院当客栈,哪一次外宿不是在风月场所度过的?」为免老管家将她与应曲风硬凑一对,她只好揭人疮疤再加上睁眼说瞎话的丑化应曲风。
「小姐如何晓得?应少爷不会是那种人。」他摇头不信。
「我就知道韩叔不信,我可是时常撞见呢。就在昨天,他拉着哥哥进了倚翠楼,想必是去找那扬州名妓柳翠。」赫玫得意地昂首。在扬州城内,只有她不想知道的事,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这┅┅男人难免逢场作戏──」他忽觉不对。「小姐昨天不是应该在房刺绣吗?怎麽会跑到城去了?」 赫玫赶紧捂住嘴巴。糟糕!说溜嘴了,还是快快溜之大吉,否则让老管家背起什麽女孩儿家该如何如何,又是三从又是四德,那可就没完没了了!
「韩叔,我先到前厅去找哥哥,与他话别一番。您慢慢来吧,我先走了!」才说着,人已一蹦一跳地朝前厅跑去了。
被抛在後面的老管家只有背手摇头的份。
他这个小姐可与一般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不同,非但从小就爱舞枪弄剑,习得一身武功,还时常女扮男装独自溜出去玩;偏偏立寒少爷又宠爱自小失去双亲的妹妹,处处放任她,他这老忠仆只好担起重任,从旁辅助,希望小姐习得大家闺秀的风范,成为淑女──如今看来,他的努力「监督」显然做得不够彻底,得再接再厉了。
☆ ☆ ☆
「少爷此行出门查帐,恐非耗上十天半个月不回──」说到这,老管家叹了口气。「少爷,老爷、夫人仙逝也有十年了,老爷临终前曾交代奴仆务必要为少爷物色一房贤慧夫人,这十年来,奴仆无一日不为少爷的终身大事忧心。」他双眸隐隐泛着泪光,佝偻的模样立时苍老不少,望着赫立寒,语带乞求的说:「少爷难道不能看在奴仆一生为赫家尽心尽力的份上,让奴仆死後能对老爷有个交代?」
唉!韩叔又在演戏了,赫玫掩口打了个呵欠。
坐在主位上的男子高大威武、俊逸非凡,正气凛然的脸上此时多了一丝不耐烦,但又不忍斥退这位「一生为赫家」的老长辈,只好请他知难而退。
「韩叔,不是立寒不愿遂您所愿,您该知道立寒自小已订过亲,又怎能背弃婚约另娶他人?须知戚家对先父有救命之恩,立寒若另行婚娶,岂非成了背信忘义不孝之人?」
「这┅┅」老管家一时穷词,未料到立寒少爷会提起这档早已为人遗忘的陈年旧事。 一旁灵眸
闪着好奇光芒的美丽女子终於忍不住开口发言了:「哥哥订过亲?对方是谁?为何我从没听说过呢?」
老管家望了少爷一眼,见他并无解释的打算,只好由他老人家代为发言──他明白玫小姐最厉害的一套功夫就是打破沙锅问到底,这会儿要不跟她说清楚,接下去她肯定什麽话也不让你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