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会走的,护理长既然派我来照顾你,我会尽力的。”不能这样就被他吓跑,若是这样就出去,那她这个护理人员就显得太失职了。
况且身为护理人员,她们的天职是不论遇到怎样的病患,都有照顾的责任与义务,不能因为病患难照顾,或性情恶劣,就推拒照顾的责任。
当然,若真的是能力不及做不来,那自是另当别论,可现在连试一试的机会都不给她,就否定她的能力叫她走,她不能接受这种对待。
“滚,没听到吗?你是耳聋了?还是腿瘸了?”老人拿起桌上的水杯,愤怒的朝她扔去。
梁珧吓了一跳,急忙躲开,老人仍继续抓着一旁桌上的东西朝她丢来,她只得左避右闪。
“以前读书时我躲避球打得最好了。我每次都是最后生存下来的那一个哟。”她一边朝老人前进,一边得意的说。
但才说完,便听到“砰”地一声问响,她绊到一张椅子的脚,硬生生的在老人的床边热情的亲吻地板。
“好痛哦。”她摸着撞疼的鼻子皱起小脸。
老人瞪大眼注视着她。
“这么蠢的护士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放下手上扬起的一包卫生纸,睑上似乎露出了一丝笑意。
“哈哈,刚才是意外啦。”梁珧不好意思的爬了起来,走到床前细心的替他检查鼻胃管、气切管、导尿管。
“我没说要让你这种两光的护士照顾,还不给我滚出去!”老人的脸孔再度板起。
“咦,郝伯伯,你怎么知道我叫梁珧?”
“你真的叫两光?”这下换老人错愕了,怎么可能有人叫这种名字?
“我真的叫梁珧,你看。”她把放在口袋里,忘了别在胸前的名牌拿给他看。
他冷讽的讥笑。
“这名字跟你还真是相得益彰。”原来是读音相近,不是真叫两光。
梁珧笑笑不以为意。
她知道癌症患者得知病情后,会有一段不能接受事实的愤怒期。性情会变得怨天尤人、愤世嫉俗,觉得每个人都对不起他,挑剔、抱怨,怪罪医护人员态度不好,对其照顾不佳等。
还有对家属的照顾也会做过份的要求,无理取闹、情绪失控,有时还会莫名的嫉妒其他健康的朋友,迁怒朋友们。
护理长刚才告诉她,这个叫郝仁的老人,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肺癌末期,而且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其他的器官了,也就是说,除非奇迹出现,否则他的生命已快走到尽头。
他是在对即将降临的死亡,感到恐惧与愤恨不平,所以才会以憎恨的行为来发泄心中的无力与惶恐。
“我帮你按摩一下吧,会比较舒服点。”癌症患者最无法忍受的是癌症末朝的疼痛,而且伴随的症状还有喘、呼吸困难、恶心呕吐、水肿、衰弱。失眠、食欲差、便秘、大小便失禁、身体异味等。
郝仁一点也不领情,仍没好气的破口骂着。
“用不着你多事,叫你走你就走,你留在这一定没安好心,不是存心想整我,就是巴不得我早点死,对不对?滚!不要再让我看到你那张白痴的丑脸。”
“没有,不是那样的,我只是想做一点事,让你觉得舒服一点。”她侧身握着老人的手,缓缓地按摩可以放松的穴道,一边柔声念出想像的情境。
“郝伯伯,你现在想像你在一片安静的森林里,那里有好多美丽的花,四周都是花香的味道,暖暖的阳光照着,徐徐的轻风吹来……”
老人刚开始时还在愤怒的咒骂她,但骂声越来越小,最后老人沉沉的人睡了。
这觉睡得好香好甜,他不知已有多久没这么好睡了。
护理老师教的这方法真管用,以前上课时老师常让她们躺在床上,体验当病人的感觉,学习彼此按摩,也常叮咛她们,护理人员除了爱心和细心之外,同理心也是很重要的。
看来这老人一定被疼痛折磨得很痛苦,所以情绪才会那么的烦躁失控。
趁他睡着时,梁珧将老人刚才乱丢的东西拾起—一摆好,再将地上碎了的杯子清理干净,最后填写完一些日常的纪录,便到护理站为他拿取新杯子。
“梁珧,你还好吧?那老头有没有对你怎样?”苗铃铃一见她,关心的拉着她问。
她就知道昨日看到护理长那种眼神准没好事,果然真的叫梁珧去照顾那个脾气超暴躁的老头。
“还好,他现在睡着了。”
“他是不是像美秀说的那么难搞呀?”
“他嘴巴是坏了点,脾气也满不好的,不过我能体谅他,癌末的疼痛不是我们一般人能理解的。”
苗铃铃有些为她不平。
“不过你也真倒楣,竟然被派去照顾那老头,真不知护理长是怎么想的,我想她大概是觉得你好说话,脾气也温和,知道你一定不会拒绝,所以才叫你去的,你再忍耐一下吧,反正癌末病人也撑不了多久的。”
“铃铃,你不要这么说,照顾病人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我一点也不觉得苦。”她最怕的就是不管怎么用心照顾病人,最后病人还是免不了一死,那才是叫她最难受的。
“我也不是故意要诅咒他,我只是心疼你,算了,既然你觉得没什么,那就好好做吧,我要过去二O四号病房,帮病人打消炎针了。”真是滥好人一个,怪不得护理长要找上她。
第二章
梁珧回到病房郝仁仍在睡,他这一觉足足睡了四个小时。
见他口唇有点干,想用棉花沾些冷开水为他润润唇,她左手拿着一杯水,右手握着棉花棒,才转过身,手便打到床边的点滴吊架,手中的水全泼了出去,洒到郝仁的脸上。
安睡的人由梦里惊醒。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慌乱的道歉。
睁开眼,看了看一脸尴尬的粱珧,郝仁哼了声。
“说你白痴你果然很白痴,有哪个护士会把水泼在人家脸上,叫人起床的。”
梁珧连忙取来面纸小心翼翼的擦干他的脸,一边急着解释。
“我本来倒了杯开水,想帮你滋润嘴唇的,结果手不小心碰到点滴架,所以才会……”
“怎么回事?”
“院……长!”糟了,这种情形竟然还让院长看到。
“这个护士笨手笨脚的,我好不容易才睡着,她居然用水把我泼醒。”郝仁睨了一眼这家维心医院的院长万安,冷着脸抱怨。
万安看向梁珧,没有半丝责怪,反而一脸和善的安慰她。
“这老头火气太大,泼点水消消他的火气也不错。”不过真是难得,郝仁竟然没大发雷霆的吼人,若是之前,他不骂得人吐血才怪,看来他似乎决定接受梁珧的照顾了。
郝仁不满的开口。“你说那什么鬼话,你手下护士做错事,你不骂她也就算了,竟然还这么说,你这个院长是怎么当的?”
万安在床边的沙发上落坐,自豪的开口,“我这个院长日理万机,为了医院的患者劳心劳力,我看全台湾找不到比我更杰出的院长了。倒是你这个暴躁的病患,你再挑剔下去,我们维心医院恐怕就找不到护士愿意来照顾你了。”
“呸,是你医院的护士一个比一个精,自己不反省还敢怪我挑剔。”他没好气的回道。
“我们维心医院可是台湾数一数二的优良医院,所有的医护人员都是最优秀的,你要是觉得不好尽管转院呀,我又没拜托你留在这里。”他叠起双腿瞪着郝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