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风儿余韵的刑刀随即砍向她的纤颈,就在它即将抵达目的地之前,一只属于男人的手握住了它。
所有人都怔住了,震玉也停下了脚步,回身看向那名素不相识,但却在她丧命之前救她一命的男子,而后,她的意识变得很模糊,昏晕难辨得有如水面上无根的飘萍。
他没有影子。
刑卒在回过神来后,涨红了脸,奋力想要将手中的刀夺回,殒星淡看他一眼,一把将刀扯过后,立即握住刀身倾力朝前方一掷,白亮的刑刀在日光下有如辉闪的流星,刀风如啸,直朝远方的翟庆疾射而至,而其他正欲上前拿下他的人们,也被他一身散发出来的剧烈寒意给逼退了数大步。
千钧一发之际,翟庆在提督适时的推开下跌坐在地,及时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刀,他狼狈地自地上爬起,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他只觉颜面扫地,在他正值当宠,说一众人不敢说二的这个当头,非得出这一口身为丞相不能、也不允许咽下的怨气不可。
“是谁……”正欲破口大骂,他的声音却忽地紧缩在喉际,梗着嗓,无法发出声来。
见他身形摇摇晃晃,以为他是受惊过度的提督忙不迭地想将他扶稳,却听见他口中嘶哑地低喃着。
“鬼……”翟庆睁大了疑惧的两眼,毛骨悚然地伸手颤指着烈阳下的男人。
“相爷?您怎么了?”提督也被他异常的失态给吓得慌了手脚。
面无表情的殒星,在正炙的日光照映下,一张令翟庆熟悉的脸庞清楚得无所遁形,他目不斜视地狠盯着多年未见的仇人,与翟庆正正地打了个照面。
这张脸孔,令他即使是身在炼狱里也不曾有一日忘怀过,是这个人一手造成了今日,同时也是这个人,让他成为了一个失去君王的大将。越是深想,恨意越是向心底边生,相由心生,不知不觉间,他无法克制地换上了一张鬼脸,青面獠牙、怒目圆瞪,连他也不知在这一刻,他由一名英挺俊朗的年少将军成了阴间那暗夜噬人的厉鬼。
“有鬼……”翟庆悚吓得直往后栽倒,整个人不断在地上踢腿频退,止不住叫嚷着,“有鬼啊——”
仿佛是寂静的夜空中,忽地燃放了一枚响彻天际的烟花,引来了众人所有的目光。
法场中的众人纷纷因翟庆过于惊惧的嚷嚷声,转首面向定立在震玉身旁的殒星,一望之下,惊吓非同小可,人人也群起效之地惊叫出声,转眼间,贪看惨烈行刑的人们如惊散的鸟兽,迫不急待地慌张退去,就连其他奉命拿下震玉的刑卒和官兵们,在近距离下见着了那张鬼面后,也被吓得三魂七魄齐飞,一一弃刀逃匿无踪。
在翟庆被众武官仓惶护送即将消失在法场外之时,本欲趁着他们还未走远,想一举上前将他拿下的殒星,却因脚边微弱的呼吸声,让他莫名奇妙地止住脚步,强自按捺下了得之欲快的复伪冲动。
动不了,双脚怎么也无法离开她半步,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因她而无法挪动双脚,低首看去,仅见震玉蹲跪在地上,将震锡被搁落在黄沙上的人头捡拾回来,接着她再张大了眼努力寻找着刑场中其亲人们的尸首。
因她的举止,他忽然觉得有久违熟悉的暖意,缓缓地渗入了他空洞的心房,他试着让自己的气息平定下来,不知为何会因她而生的感触,却始终挥之不去,他抹抹脸,试图让自己看来较为正常免得会吓着了她。
“把它放下。”在她抱着震锡的人头起身,想走至刑台上找齐其他人的时,他终于开口制止她漫无神智的举动。
又痛又累的震玉,茫茫地视着他,看他伸手接过震锡,将它放在较为洁净的刑台一隅。
“他死了。”在她又想去把它找回来时,他一手轻拉住她的臂膀,以冷硬的声调要她认清现实。
她的眼眸浮动了一会,朦胧的泪雾看似即将成形,却被她狠狠地压下,明明一双美目就已经濡湿了,但她坚决不肯让眼眶浮溢或是产生半分泪水。
对于她丧亲后面对陌生人的坚强,那份被她触动的心弦剧烈地震动了,他的喉际有种焦灼的热感,方想开口对她说些什么,不料却见她水眸一转,两眼直落在地上那柄带血的刑刀上。
“别糟蹋生命。”在她迅雷不及掩耳地拾起刑刀朝纤颈抹去时,他的动作更快,迅捷地扫去那柄刑刀,两手牢牢擒握住她的皓腕,制止住她的愚行。
无法挣扎的震玉没有开口,她只是用一种疲惫无望的目光锁住他幽黑的眼眸,感觉那惑力无限双黑眸,像似一潭冰镇寒透的深水,拥有着招唤她向下沉沦的力量,吸引着她直沉下去、沉下去……
殒星在她即将瘫倒之前,上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浑身痛累的震玉勉力掀开眼帘看了看他,感觉他冰凉的指尖,如凉风般地抚过她的面颊,舒适得令她更快速地想闭上眼。
然而就在她沉入黑暗前,他将她拥至胸前,附在她的耳畔低语,她清晰地听见……
“你若真是想死,那就把命交给我吧。”
第三章
暮色徘徊在西天尽处,层叠的霞彩迟迟不愿散去,执意要为天际衬上缤纷的瑰色,不肯让黑夜的夜幕正式接手来临。
皇城的内城,都因这炫烂的霞色而染红了,在钟灵宫的天台上,一名身着术袍的男子乘着晚风,袍裾迎风款款翻飞。他往前更站一步,临高俯眺眼下的一切。皇城内城的各处高砌的皇亲巨宅、官府大院,此刻的屋瓦正反射着夕照斑烂的色彩,放眼望去,霞光如鳞,处处辉煌闪烁。
但,在这片看似一如以往的黄昏里,无人知道,有只鬼,闯进了这座不属于他的世界。
“师父。”轩辕岳不作声地来到他的身后,微微屈首向他低唤。
皇甫迟没有回首,只是一径地遥望如血色烂漫的落日。
他屈指算了算,低低一笑,“有只闯错地盘的东西来了。”
“闯错地盘?”轩辕岳迟疑了一会,也跟着摊指算来,不久,他拢紧了一双墨眉。
阴间的鬼囚,擅自闯入了阳间?他怎都没有注意到?
轩辕岳不语地在地心中辗想着,那只鬼囚,是如何闯过边界的?区区一只遭禁的鬼囚,应当是没有这份能耐,是谁帮了那只鬼囚?然而他更担心的是,那名鬼囚来到阳间是想做什么?
该不会……是为了前些日子被师父捕获的阴界殿下暗响吧?
他欲言又止,“师父,关于天坛里囚禁的阴界殿下……”
“他怎么了?”皇甫迟挑了挑眉,缓慢地旋过身来,夕照映在他的身后,令轩辕岳看不清他阴暗的面容。
“他很衰弱。依我看,再不让他返回阴间,他恐怕就撑不下去了。”无法回到阴间,吸取了阳间过多阳气的暗响,已孱弱得有如秋风中的枯叶,虽然他已用术法勉强维持住暗响的生命,但这也仅只是暂时的,他要是再不来和师父说说,只怕暗响就将魂飞魄散了。
他的唇边勾曳出无情的笑意,“你要我放了他?”
轩辕岳郑重地向他颔首,“徒儿认为师父不该留着鬼。”阴阳两界素来能够平衡,就是因为两界互不相犯,如今阳间的人私自捉了阴间身分极为重要的人物,只怕这份和平就将被摧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