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我不行了,快扶我回房歇会。”曹竹音一手抓着雷士扬,一手抚着额头,状似痛苦不堪。
雷廷昭见状,哪敢迟疑,赶紧放下杯子,伸手就要扶她,“娘,你不要紧吧?孩儿请大夫帮你有看看可好?”
“免了!”她一拂袖,本想进房休息,可是回头一想,又怕便宜了他。这个不肖子绝不能再纵容,今天得好好的训示他。“坐下,娘有话问你。”
“娘不是身子不适吗?”雷廷昭诧异的看她坐回椅子,“依孩儿之见,娘身子这般荏弱,还是多多休息的好。”
“闭嘴!”曹竹音面红耳赤的低吼。这孩子明知她身体硬朗,难得风寒,偏拿话来气她。
“廷昭,你就依你娘一次,别再开口了。”缄默了好一会的雷士扬也看不过眼了。
“是。”雷廷昭长叹一声,依言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听训。
“城东那位小寡妇钱银绣,和你是什么关系?”他怎么老是搭上寡妇?曹竹音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是红颜知己。”钱银绣也算是位温柔雅致的大美人了,想起她那如黄莺般悦耳的呢哝,雷廷昭不觉心头一阵酥软。
“又是红颜知己!从南到北,你哪里没红颜,何处无知己?”全交些不正经的姑娘,酒朋肉友之类的,莫怪乎城内好人家的女儿对他避之如蛇魅,就恐和他搭上了边,名声尽毁。
“孩儿知交满天下,娘应该替我高兴才对呀!怎么反而绷了个脸?”
“你……”曹竹音气极了,“你净交些不正经的女子,丢尽了我们的脸,还像光宗耀祖般洋洋自得?”
“她们只不过刚好很不幸的死了个丈夫,且这种事本非她们所愿,又怎能算是不正经?”雷延昭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丢出个迷死人的笑容。
“你怎么老是故意扭曲我的话?”她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痛揍儿子一顿。
“廷昭……”雷士扬轻轻拍着夫人的背,朝他丢了个眼神,要他别再忤逆母亲。
“是,全是孩儿不对。”爹都说话了,他又怎能不照办?只好忍一忍了。“孩儿全听娘的吩咐。”
“真的?”曹竹音气虽气,但一听闻他这话,如获至宝般地展露笑颜了。
“真的。”他点头又道:“只要孩儿能接受。”
“那不是废话!”跟这种孩子说话,简直是在斗智嘛!
“这不就结了?”雷廷昭起身欲回房。
“给我站住!”今天她一定要拿出做娘的威严来。
雷延昭侧着身子站在门框边,双臂环胸,奸笑的瞅着她,“娘,你今天真的不太一样。”
你的结拜兄弟尹傲飞已经娶了绯儿,你和他同年,到底想何时娶妻?”讨房媳妇来收收他的玩心,已是下策中的下下策了。
雷士扬在一旁听得频频点头,“爹在你这年纪已经有廷旭了,你也该打算、打算了。”
“孩儿也想啊!”他好为难的看着双亲,“无奈知己太多,难舍其一啊!唉!孩儿也挺难做人的。”
“昭儿,你再这么不正经,就别怪娘擅自作主了。”死性不改,多说也无益了。
“你的意思是……打算替孩儿说媒了?”他无所谓的耸耸肩,体态轻松,表情无辜。
他越是平静,曹竹音就越是生气,“你总算开窍了。”
“孩儿生性聪颖,才气纵横,娘生的孩子怎会驽钝?”他不卑不亢,说得彷佛天经地义,一点也不觉得有啥不对。
曹竹音好气又好笑,他实在自负得可以。“好,娘定会找个门当户对、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千金来配你这个英才的。”她当真在心底盘算了起来。
“还要端庄秀美,最好能倾国倾城,貌胜西施、王嫱。”这城里的大家闺秀,该看的他都已看过,要找和他家门当户对的,自然是富家千金;既是富家千金,则免不了琴、棋、书、画样样通;既是样样通,自然就会被归为才高学广。殊不知这样的千金小姐,洛阳城内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根本不希罕。可是若找个国色天香又才华洋溢的,可就难上加难了,那些有才情的小姐之所以有才情,怕是因为貌不如人的关系吧!
“貌胜西施,还要赛王嫱!”这下子,雷士扬也傻眼了,敢情他以为自己是天子?
“孩儿这么要求难道过分?”雷廷昭看双亲那瞠目结舌的模样,不禁淡淡的勾起嘴角轻笑。
“当然过分!”曹竹音激昂的声音伴着雷士扬无可奈何的低吟声,虽不怎么协调,却默契十足。
“会吗?”他摸着下巴认真思索,左思右想的结果,还是不觉得自己的要求太过分。
“老爷,这回我真的支持不住了,你快扶我进房歇息。”为了长命百岁的看到孙子出世,她不想再折损寿命,和这个孽子周旋了。
雷士扬扶起夫人,两人一路长吁短叹,缓缓步入位于花厅后的厢房,恨只恨他们生了个不肖子。
“娘,真的不用我帮你请大夫吗?”雷廷昭看着两老的背影,好心好意地喊道。
“老爷,你说他是装蒜还是真的不懂?”曹竹音抚着心口,十分悲哀的问。
“装蒜。”雷士扬大大的、连连地叹了好几口气。
第二章
“旋舞榭”是洛阳一带最有名的舞坊,寻常百姓可在戏子、杂耍聚集的瓦子或勾栏看到“旋舞榭”剑舞队精湛的表演;但若要进入舞榭聆赏舞队表演,除非舞榭的主人同意,否则即使是王公贵族也难能进入。正因为此队的舞者个个姿色不凡,舞姿轻盈叩人心弦,因此常得天子召唤进宫表演,且甚是得宠,也因此,洛阳一带对此榭觊觎已久的王孙公子们,虽个个垂涎三尺、心痒难耐,却没人敢打此榭舞妓的歪主意。
没人见过“旋舞榭”的主人,就连榭里的姑娘们也末曾见过,只知道所有的舞妓都尊称她为紫姊;会这么称呼她并不是取自她的名字,而是她始终戴着紫色薄纱盖头。
“你瞧这段如何?”榭内的庭园深处,传出一声轻柔的询问。
话声才落,只见九曲桥旁、杨柳垂荫的六角亭内,一位着锦衣彩缎、鸾带绣履的妙龄女子,手拿两尺短剑,轻巧的舞了起来。她那俐落、飘逸的舞剑姿态,招招都带有“凌乱雪萦风”、“飞去逐惊鸿”的敏捷、巧妙,盈盈风采教人叹为观止。
坐在石椅上观舞的紫衣女子,见她那曼妙和着含蓄的舞姿,不禁拿起一旁的手鼓,轻轻拍了起来。
有了乐器助阵,舞剑女子就更加卖力的舞着。她轻摆柳腰,或蹲或起,或笑或嗔,仪态万千,教人如痴如醉。一曲既罢,非但没有丝毫疲惫之态,反而梨涡浅露的笑着。
“再来一曲吧!”她意犹未尽的向紫衣女子要求道。
“不行!”紫衣女子拿下面纱,美丽的脸庞上尽是反对之色,“拂儿,再耽搁下去,令尊大人可就回来了。”
经她这么一提,孙拂儿这才记起她那经商岁余的爹将于今日返家,于是匆匆忙忙的把手上那双碧玉剑交给紫衣女子,转身就要朝大门走去。
“等等!”紫姊跟着起身拉住她,“拂儿,请别忘了你的身分,这种地方非孙家小姐出入之地,你若从大门走,容易招人非议,难道忘了吗?”
“唉!做孙家的千金小姐真的好累。”孙拂儿突然止住脚步,怔忡了会才频频抱怨。“要乖乖坐在绣房里刺绣,要安静的在书房里读诗经、看孟子,笑不能露齿,脸不能见人,我快被这些礼教烦死了。”她咬着指甲,无奈的走出亭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扯着杨柳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