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教她软弱,无法像沃堂一样,将主仆的界线昼分得那么清楚。她不够理智,无法如他冷静自制地疏离众人,除了尽忠,不必感受其他事。
主子、奴才,呵,在沃堂眼中,他们永远只能以天差地远的尊卑身分相对。彷佛她的姓氏给了她无上的光耀与权利,而他的则恰恰相反。所以他甘愿做,她也应该心安理得接受,像普天下的主从一般,认命的依循命定走。主要奴亡,奴不能不从。
可是那不是她要的呀!她不想他盲目的为主子受苦……头好痛、好痛……冰凉的小手摸索到凤冠上结冰的珠玉。
原来是这顶华丽的凤冠压得她喘不过气,头昏脑胀……呵,华而不实的东西总是让人沉重,像那座深宅,那个荣耀的姓氏……
「我不想回别业……不想看见宫家的任何人……」但她该往哪里走?
「小姐想去哪里?」冉沃堂急问。她恍惚的样子令人不安。
「去哪里?」都是雪,往哪边走似乎没分别,既然这样,何必犹豫……「已经不需要嫁人了,我不想宫色祺扩展野心的版图,他太坏、太坏,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沃堂……」冰白的枯容,浮现一丝愤恨之色。
「小姐……」原来一切的伤心、绝望全是为了他吗?内心深处,那些禁锢的深沉情感滚滚翻涌,再也压抑不住,冉沃堂自制了一辈子的心,终於崩解。
「沃堂,对不起。害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我这个口口声声说要善待你的人,却一点也不知情。我知道即使我嫁人了,宫色祺也不会放过你,我想走,可是好累,想好好歇息,只愿永生不醒。快点,趁宫色祺没来之前,你快点离开……」在这片旋转、昏黑的天地里,她已无处可去。
冉沃堂身心一惊。小姐的意思是……
宫莞不舍地深望一眼他清峻的容貌、淡薄的硕长身影,唇畔幽幽勾起一朵飘忽的笑,恬然转身。
「小姐!」心头发凉的冉沃堂,纵身掠起,惊慌地随红色衣摆飞移,几个起落手已购著一截衣角,耳朵却同时听到隆隆巨响。
那是宫莞被黑暗吞噬前,看见的最後景象。沁山的雪在眼前崩落……
沃堂!
生死瞬间,依稀欣慰的记得,她将那个护主心切的人一把推出地狱深渊,好让他与她,同时解脱。
……假如来生能选择,她不愿投胎富贵人家,不愿姓宫……但仍然希望与他相遇,让他以不同的心情来呵护……咫尺天涯的感情,太痛苦……沃堂……
昏迷的人看不见的是,那双回头瞥她的冷沉深眸,满是惊慌与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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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
「谁啊?……这种天气,怎会有人出外访人……」小屋的门拉开,露出一张老脸,定眼一瞧,他旋即被来客的模样骇得目瞪口呆,发软的双腿打起哆嗦。
这名高大的青衣男子,面色灰败,血水从额头流下,身上也有,交织成一副极为恐怖的景象,不细瞧,还真看不出是人。
开门的老叟心里直发毛。他是人是鬼?「我……我平生不做亏心事,可半夜也伯鬼来扰……」
「齐伯。」
老叟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昏花老眼眯起,壮了胆,小心的向前跨了一步。
「敢问小兄弟是哪位?」他的模样似曾相识……
「是沃堂。」冉沃堂气息薄弱地粗声喘道,头昏了下,赶紧运气撑住。
「是沃堂啊!快快快,快些进来,你怎么伤成这样!」齐伯迭声惊呼,慌忙想扶他进屋。自从这孩子随地娘亲搬离沁山後,他就绝少看到他了。
冉沃堂摇手回绝了老人的好意,灰败的面容,几次焦急地回头望,似乎存挂心著什么事。
「麻烦齐伯一件事,劳烦齐伯去宫家别业报个讯,通知宫家主爷,我在林边的小屋候他,请他让大夫随行。」简短几句话,像背了千斤担走完陡坡,他粗声喘息不止。定了定心神,冉沃堂不动声色地提运真气以保持清醒。
「你的脸色好难看,我先去请大夫来帮你看看再去办。快点进来脱下这身湿衣衫,烤烤火。」齐伯回转屋内,拿起挂在墙上的蓑衣。
「我不打紧,麻烦齐伯了。」冉沃堂抚著胸口转身,齐伯看到他血肉模糊的後背,惊心地倒抽口气,急忙追出。
「胡闹!你这个孩子受这么重的伤,还说不打紧,你家小屋荒废多时,早已不能住人,离这儿又远,不许胡来,进去。你这是在跟我见外吗?快些进去!」齐伯老脸一横,生气的想推冉沃堂进屋,却被他再次摇手拒绝。
不能再待,小姐还在等他。「请齐伯尽快通知宫家主爷,劳烦。」冉沃堂怕耽搁了时辰,足尖一点,忍痛地拔身纵起。
「沃堂!」齐伯追了几步,眼见他很快的消失在风雪中,只好摇头叹气,冒著风雪报讯去。
这孩子和他爹一个样子,都是固执的死脾气,不听人劝。那年卉娘生了小病,深爱妻子的地爹也是听不得人劝,冒著风雪去请大夫,结果一病不起,遗下可怜的孤儿寡母。
看那孩子急著回破屋的神情,彷佛又看到他爹,莫非那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让他放心不下?
傻孩子,走到那襄,少说耍半个时辰啊!以他的伤势,能走个十步就算阿弥陀佛了。
在一刻内拚命赶回故居,冉沃堂挺身端坐在宫莞身侧,运功逆冲气血。不多时,他重创的身躯已透出高热。
小心将昏迷的人横抱入怀中,冉沃堂温柔地垂视雪白娇容。从未以这般不自制的眼神凝视她,已经温热的手失控地碰了碰滑嫩却冰凉的颊,心口狼狈抽悸、胀痛,太过薄弱的意志锁不住四下窜动的浓情。
他情难自持地低头啄吻她冰凉的唇,感觉不到热度,让害怕的地更压下身子,密密地深吻住她。
冰冰凉凉却炽热的吻,缠住两人。直到睡梦中的人低咛一声,他才错愕地退开身子,粗重的鼻息急乱,无力阻止嘴上的酥麻、灼热沿背脊窜下,直入心窝,更困死他。
将怀中人贴近自己,冉沃堂眼一暗,赶紧闭目凝神,不断运行内力为她取暖。
他必须活著,小姐需要他。
第六章
好像睡了长长一世,梦中有许多让人伤心的往事,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重生。
宫莞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睫翼掀了掀,悠悠启眼。
「六小姐醒来了,快去告诉三爷!」
「我顺便去端药?」
床畔的脚步声雏??,雀跃的惊呼声低低交叠,宫莞痛苦的闭上眼。以为重生了,原来是梦……
「六小姐,你感觉怎么样?」红衣丫鬟诚煌诚恐地跪在床畔,拿著沾湿的棉巾,轻轻滋润她乾裂的唇瓣。
嘴上突来的剌痛,令宫莞抖瑟了下。
「六小姐,对不起,奴婢太用力了。」红衣丫鬟慌忙放轻手劲。
心似死灰,宫莞连扯唇的力气也没有。
「六小姐,你是不是很不舒服?你昏睡了三天耶。」主爷说六小姐若出事,怠忽职守的她们就得陪葬。
只三日吗?为何不就此长睡不醒……感觉到丫鬟的手抖颤厉害,宫莞徵睁眼,对年纪尚稚的小丫鬟轻晃了下头,安抚不安的她。
冷凝的空气流汤来一股潮湿的霉味,引起宫莞注意。意与阑珊地瞥了下屋内,才发现这里并不是别业,她无来由感到安慰。
透过摇曳的烛光,仍不难瞧出屋梁已蛀坏了大半,墙面的士石剥落得厉害,像随时会倒塌。由满布的尘埃、蛛网看得出屋子荒置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