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受挫的士兵却愈战愈勇,眼中散发出的精光彷佛来自地狱的火把,发誓一定要将胆敢反抗他们的夏荷勒堡居民燃烧殆尽,血的味道腥臭得令人作呕,更多士兵的战斧往毫无抵抗之力的城堡居民身上砍去。
这是一幅描述炼狱的图画,是真实的战争。
“够……够了……”她几乎泣不成声。“住……住手……”她的眼前一片昏暗,整个人差点昏过去,要不是亚蒙及时支撑住她,恐怕早就掉下马背了。
亚蒙紧紧的抱住她,给她安定的力量。事实总是残忍的,纵使他一直费尽心力不让她接触现实,却藏不尽世间的丑恶。
“不想看就闭上你的眼睛,我会在这里保护你,你不必担心。”低沉的声音写满了承诺,也写满了解,彷佛早就料到她一定会有这样的反应。
她不住的发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也不敢再保证世间的正义。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做?为什么你要接受这样的任务?”这根本是一场血淋淋的大屠杀。
“我没有选择。”亚蒙痛苦的说,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比谁都痛苦。“就算不是派我来围攻,勃艮地一样会找其它更残忍的攻城者取下这座城堡。相信我,小貂。其它的侵略者并不比我仁慈,以夏荷勒堡目前的状况,我保证它若是落到其它人的手里,情况会更惨。”
原来这就是他急于破城的原因。因为战事拖得愈久,对城堡内的居民愈不利。耗尽粮食资源的居民带不走固定的财富,只能任凭掠夺,尤其是女人。
她不禁重新评估正义的价值,并怀疑这个字眼根本不存在。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就不能和平相处呢?”她不懂,为何源自相同血源的人要互相争斗?
“因为贪婪,因为利益,因为可能的王位。”亚蒙无奈的叹道,一语道破法国目前的情况。
“你必须了解一点,小貂。在你眼中的正义或许存在于你的世界,却不适用于现今的法国。”他淡淡地说,一点也没发现到自己正泄漏出某些讯息。
就算琉音注意到这点,也很快被他接下来的话分散注意力,忘了她从没跟他提过她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
“一味培养仁慈、慷慨,却不充分了解贪婪,无异纵容无知与残酷。”他指的正是琉音,这次她却无言以对。
“你以为我想蹚这淌浑水吗?当然不!若不是因为雷芳堡,我一定会拒绝勃艮地的提议:要不是因为身上背负着萨尔彷所有百姓的生命,我老早将信函丢回勃艮地的脸上,你绝对想象不到我为了保持雷芳堡的中立费尽多少力气。”如今看来也是白废功夫,勃艮地充分运用他的权力藉由这次事件胁迫他加入他的阵营。
他的心里一定很难过,为了确保雷芳堡的安全他不得不违背自己的良心,做出痛苦的选择,却还得面对她的嘲讽与责难。
“对不起,我一点也不知道。”还一味地胡闹。
“人生充满无奈。”亚蒙倒不怎么介意,早已习惯被误解。“很多事不能只由表面上界定而不去探讨其中的真义,就好比战争。”经由他的引导,她慢慢打开心眼,认真的看待战争的残酷。
“我还记得当我第一次上战场杀人时的模样,年轻的我什么知觉都没有,冰冷的身躯只剩下呕吐的感觉。”他甚至发烧,整夜作噩梦。
“我猜现在你已经不会了?”她猜想,无法想象他杀人不眨眼的画面。
“不,现在还是一样。”他无意识的微笑,嘴角净是哀伤。“只要灵魂仍在,没有人能在杀人时还能无动于衷。”
是啊,没有人能,包括她的狼。
在这一刻她十分庆幸她是掉入他的网中。银色的眼睛或许是人们眼中的恶魔,却是她无言的天使。在她的眼中,没有人比他更接近上帝,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佩戴天上的光环。
“死亡让所有人变得平等,让素昧平生的人也会为彼此的命运落泪。”她突然想起曾在某本书上看来的字句,不由得感慨。
“你说得对。”死亡的确能使一切瞬间化为平等。“然而生命是一首哀歌,你只能用最大的诚意与它搏斗。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如何去解释法国目前的状况。”
是啊,以目前的法国而言,能在数不尽的战事中活下来便是奇迹。
“我只希望这场战争能快点结束,还给老百姓一个平静的生活。”战争不过是权力者的游戏罢了,受苦的却是老百姓。
“这也是我的希望。”他深有同感,执起她的手,表情显得如此温柔。“为了你,我会尽力做到。”在她的手背印上一吻之后,他的眼神转为坚决,似乎已经想到破城的方法。
“这是我对你的承诺。”也是对夏荷勒堡苦不堪言的居民所做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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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久的围城容易增加传染病的危险,特别是腹泻和痢疾。有些围城的攻击者会故意发射一些动物的腐尸引起传染病的流行,以达到破城的目的。
但亚蒙从不用那一套,那种惨无人道的攻城法他向来不屑用。他喜欢多用点脑,而不是像只秃鹰,捡传染病剩下的利益。腐败的城墙对他的胜利没有任何帮助,共会害惨堡内求助无门的居民而已。
经过一夜反复的思考,他决定切断夏荷勒堡的水源。他们一定想不到他竟能找到埋藏于藤蔓堆中的取水道,若不是经验丰富的围城者是想象不到的,多半会采取挖地道破城的方法。挖地道不失为一个破城的好方法,缺点是耗时过久,亚蒙渴望的方式是速战速决,一点和他们耗下去的兴致也没有。
于是他派人连夜切断水源,让困在堡内的人一滴水也没得喝,果然不出他所料,天未亮就看见对方高挂白旗,接着打开城门投降。
疲倦的居民拖着蹒跚的步伐神情黯然的走出来迎接新主人,亚蒙仅是对他们中示所有权,而后将勃艮地的旗帜挂上,正式宣告夏荷勒堡易主。所有的程序在几个钟头内完成,待一切办妥后,亚蒙驱马回营,打算立刻告诉琉音这个好消息。
独自坐在营帐里发呆的琉音无聊到快发疯,自从上次她泪洒战场后亚蒙就严禁她走出帐幕一步,就怕她又忍不住伤心。
但她还是伤心,亲眼看着活生生的人在瞬间变成冰冷的尸体,这对任何一个人而言都是残酷的,因此她只能将自己关在帐营中,尽量不去想帐外那些可怕的征战。
随着铰棍的摇晃,她不知道该如何打发时间,遂无聊的唱起歌来。悠扬的歌声宛若黄莺,时而清亮时而温婉,教人忍不住驻足聆听。
站在帐外的亚蒙也跟着这意外的天籁扬起眉毛微笑起来。原来他的小貂会唱歌,而且歌声不赖,清脆悦耳的声音犹如上天赐予的圣乐,安慰每一位旅人疲倦的心。
他安静的掀起帘幕,悄悄地走近,双手抱胸立定站好欣赏她娇弱的背影,闭上眼睛倾听她柔美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专心于歌唱的琉音才察觉有人存在。她倏地停止歌声,尴尬地看着亚蒙。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脸红心跳的间。真糗!也不知道他站在这里听多久了,她唱了好一会儿了。
“为什么不继续唱?”他笑而不答。“你有天使的歌声,有上天赐予的珍贵资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