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脸上这伤……”
“不知道,我师父也没提起。”男子依旧冷冷回答,口吻略带不耐烦,但他依旧十分忍耐地站得直挺挺的,姿态傲然。
战青涩涩地叹口气。他在想什么?战野老早死了,当年是他亲眼看到孩子的尸体——他不能再想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战青打量着他。如果没有脸上那伤疤,单戈会是个俊美的少年郎,只可惜那伤太明显,让单戈看起来无比危险;阴郁的气质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浓浓沉沉,怎么看也不像年方二十的年轻人。他很高,修长的体态看起来像个练家子;悄悄打量他的手,果然磨出厚茧。他没看错人,单戈会武,而且还该是个高手。
“单老弟——”
“不敢高攀,战捕头唤我名字便可。”
战青蹙起眉,随即想想这孩子年纪还轻,值得磨练的地方还多的是,没必要急于一时。
“单戈就单戈吧,你——”
“总捕头!总捕头!”李吉从外面急急忙忙闯了进来。“不好了!”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哎!大事不好啦!咱们派在铜牛山的探子死啦!”
“死啦?”战青呼地站了起来。“这怎么可能?关刀老四武功不弱,又干过拦路打劫的强盗,谁能杀他?”
“唉,还不是喝酒坏事!说是关刀老四跟他们里头个小婆娘喝酒,走漏了风声!”
“有这种事?”
“可不是嘛!那可是绝世美人啊……唉!”李吉搔搔头,急得脸色都变了。“再怎么美也不值得教人送命!我说总捕头,咱们好不容易才搭上关刀老四,眼下他却死了,这对咱们的计划可真是大大不妙啊!得快点儿派个人去顶替那位子才行。”
战青懊恼地重重坐了下来。
“我知道!这还用得着你说吗?可是咱们实在没人……”
“我去。”
“你去?”战青与李吉都吓了一跳。
“没错,我去。”单戈淡淡开口:“他们没见过我,而且我年纪轻又不学无术,再加上被衙门通缉,想当马贼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你什么时候让衙门给通缉了?你是个贼啊?贼怎么可以——”
“李吉。”战青眼里透出激赏的光芒,猛地一拍大腿笑了起来。“这孩子心思真快!前着后着都替咱们想好了。就这么办吧,你让画师给他画张像,城里大街小巷都给贴上,就说他……”
“拦路打劫、杀人放火。”单戈接道。
“对!就说他拦路打劫、杀人放火!”
李吉傻傻地瞧着眼前这爷俩,突然觉得有趣地笑了起来。
“呵!一个大捕头、一个小捕头,你们爷俩还真有默契。好,就这么着!我这就去办——”
李吉这么一说,战青竟然呵呵大笑起来。瞧着李吉乐滋滋的背影,他第一次开始觉得要攻破铜牛山寨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的事。
李吉走到一半,突然转个弯儿又绕了回来。他前前后后打量着单戈,狐疑地搔搔脑袋。
“怪了……我怎么越看你越眼熟啊?”
单戈转开脸避开李吉的目光。
“世上相似的人多得很。”
“不对不对……”李吉拐到他面前,蹙着两道好笑的八字眉嘟囔着。
“你怎么啦?还不去办事!”
“不是啊,我真的在哪里见过他……”李吉一颗脑袋都快搔破了,突然他眼睛一亮,转到单戈面前嚷道:“我想起来了!戈予!你是那个陕西名捕戈予!”
“陕西名捕?”
战青脑中灵光一闪!前年听说陕西有个名捕,破了好几桩大案子,其中跟马贼有关的案子破得最多,连名动一时的祈家寨也给他单枪匹马一个人给扫平了。来来去去的衙役绘声绘影地,将那戈予说得像是天神下凡一样,却没想到会是眼前这年轻人。
“没错!你就是那个陕西名捕!”李吉一拍大腿嚷道:“我认得你!前年你们破祈家寨的时候我去过那里,本来想去你们那里当捕快的,偏偏那个该死的衙役说我个头太小,不让我进去!我在衙门外整整等了三天才见到你!可你理也不理我!”
战青连忙恭身打揖道:“戈捕头,您可不是已经受封为御用名捕了吗?怎么到我们这小庙来寻我们开心?”
单戈咬咬牙,没好气地瞪了李吉一眼。
“战捕头客气了,捕头就是捕头,什么捕头都一样,哪里有马贼我便去哪里,如此而已。”
战青更讶异了。
“戈捕头跟马贼有仇?”
单戈冷冷地打量着战青。这一生,他从没想过有一天战青会对他打躬作揖。此时此刻他心里该有什么感觉?眼前的战青看起来如此苍老、如此不济——岁月不饶人,当年名动三省的百里神射一样会老,老得教人伤心、教人生气!
他宁愿他仍是当年的战青,威风凛凛,满口正义,偏偏战青老了;这一老,教他咬牙、教他切齿,他如何对一个老头子复仇?
“战捕头到底用不用我?除了这里,还有很多地方有马贼。”
“用用用!当然用!”不等战青回答,李吉连忙说道:“我现在就去办!你可别改变心意啊,告示一贴出去可就没得反悔啦!”李吉说着,深怕他临时改变心意似的很快冲了出去,这次一冲出去就溜得老远,很快消失了人影。
战青笑着转向单戈。有了这位名捕的帮助,踩平铜牛山寨应该是唾手可得的。只是当他眼光与单戈相遇的时候,笑容瞬间凝结在他脸上。
单戈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光芒没逃过他的眸子。战青愣愣地瞧着眼前的名捕,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戈捕头——”
“别这么唤我,我还是叫单戈,事情未了结之前我没有别的名字。”
“单戈……”
他想问,但不知如何问起。难道自己的眼睛花了?这几十年来他识人无数,他知道自己没有眼花,但却怎么也无法了解单戈为什么对他有那么深的恨意。
他想说服自己,那只不过是他一时的错觉。
“单戈,你到底叫单戈?还是戈予?”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叫什么都无所谓。”
战青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话反驳,眼前这年轻男子喜欢叫什么便叫什么,这年头隐姓埋名的人太多,又何必斤斤计较?只是不知怎么地,他总觉得隐约中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头,偏生他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战青只好叹口气。
“单戈,去铜牛山是很危险的任务——”“我不这么认为。”“年轻人,我担心他们有人认得你——”“如果你不放心,这件事让别人去办也可以。”单戈冷冷地抬起脸,高傲无惧地瞪着他。
面对那眼神,战青霎时间竟说不出半句话。直到单戈走了出去,他才一身冷汗地忆起,刚刚单戈抬脸的表情……刚刚单戈抬起脸的表情,竟然像极他亡妻。
* * *
“他来了!他来了!”铜牛山寨下传来骚动,喽啰们急促的呼叫声从底下直传回山寨当中。
楚霸天从山寨里迈着稳稳的步伐走了出来,他的身边跟着他的儿子楚沛;尽管在铜牛山来来去去的人不下上千,但这次不同,他们的眼里都写着些许期待、些许好奇。
一匹黑色骏马快速奔驰到山寨前,喽啰们紧张地站在道路两旁,用紧张的眼神注视着来人。
“单戈。”
马上的男子一跃而下,身手敏捷矫健,脸上任何没有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