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们这个样子,那纸婚姻契约似乎是那么的不值一提,毕竟结了婚的,又有多少人能如他们呢?
她想着,唇角浮起黯然而疲惫的笑意——
“休息的时候是包括脑子的。”
她一惊,猛然睁开眼。“你是谁?”
“萨非——”他笑着立在她的面前,倚着床边的小柜子。“你的影子。”
“当然,如果你同意的话。”
烈火看着他,仍是莫名其妙的:“你是公司请来的保全人员?”
他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那笑里有一丝有趣。“我很喜欢你的说法,一般人会说‘保镖’,可见得你并不是一般人。”
她扯了扯唇角:“是吗?那为什么还要我同意?毕竟付钱的并不是我。”
“如果你不同意,拒绝和我合作,那么即使我是大罗金仙也保不了你。”
“我现在有不和你合作的余地吧?”她看着她,语气无奈而嘲讽。
萨非仔细注视着她。
她今年才十九岁,看起来却像九十岁,那眼里的世故与沧桑是摄影机所遗漏的。她并不无助,而是——而是绝望。
她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绝望而疲惫的气息。
他静静的看了她三秒钟,那三秒钟里她没有动、没有表情,只是回视他,而眼光却停在某个看不到而且封闭的地方。
“我以为你并没有被那盏灯砸死!”
烈火闭上眼,显然累了,她虚弱地低喃:“我也那样以为……”然后又沉入那幸福的黑暗之中。
萨非站在那里,知道她睡着了,便在她床边坐下,不由自主地握住她有些冰冷的手。
多年以前他曾见过她,人如其名,一簇小小的烈火,狂野难驯,饱富不可思议的生命力。
多年以后他再见到她,她却绝望了。
生命力一点一滴自她的指尖流逝,他几乎可以感觉到那流逝的速度,令人心惊又无措的!
当年他以为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熄灭她这族耀眼的火花,那曾令他深深为之着迷目眩的光芒到底被什么所覆盖了?
他握住她的手,将自己的温暖传到她的手上。
不管那是什么,他都不会允许的!
他会保护她不再受任何伤——以他的生命立誓。
太轻易了吗?
不!那深邃的眼所说的并不那么轻易,那是多年来一再重复,不为人知的誓言。
那叫爱情。
“为什么不去看她?你知道她会有多伤心!”当他在小小的咖啡屋里找到她时,劈头第一句话就这样问。
她垂着眼搅拌那早已冷了的咖啡。“我知道,可是你不明白。”
“我的确不明白。”程轩摇摇头,在她的面前坐下,迷惑而叹息地看着她。“如果我明白也不必到这里来找你,她是你的孩子,我从没见过你对任何人如此冷血,为什么独独对自己的孩子如此?”
“萨非说我是一头嗜血的母狮。”她缓缓说着,声音也有如一直叹息:“你听过这个故事吗?母狮才会将甫出生的小狮子丢下山谷。在人眼里,那是再残忍不过的事;但是没人听到母狮的解释,它也从不解释。”
“你不是母狮子,她也不是小狮子,你们是母女!”
卢嫚抬起眼,一抹悲哀一闪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空白和沉默。“我想我也无须对你多作解释吧:”
程轩沉默了一下,轻轻涩涩地笑笑。“的确不用,我只是——”他叹息一声。“我只是真的不了解你,我们认识十多年了,这样做对她是一种伤害,你我都明白,可是你还是这样坚持,到底是为什么呢?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你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甚至不能告诉我?”
她端起那杯冰冷的咖啡浅啜一口,味道又苦又涩。她轻轻蹙起眉头,思索着连自己也不明白的问题,明知道冷掉的咖啡是这样的滋味,为什么还喝?
明知道用情苦,为什么还用?
她惨惨的笑了笑。“不要再问这些问题了,连我自己也没有的答案,即使想回答也做不到的!”
他望着她,又想叹息了。
十多年前他只是个刚实习完的小医生,而她是个替身演员;十多年之后,他已经是一家医院的副院长,她也变成扬名国际的影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每回见到她他总会叹息,总想叹息。
她美丽如昔,岁月褪去她艳影四座的锐利光芒,却也给予她洗练之后的雍容。只是那沉默仍没变,十多年以来他没见过她大笑,即使在荧幕上的幸福都带了点哀愁。
“强悍的哀愁”——记得有一位影评人这样形容她。
程轩果真叹息一声,端起她面前的冷咖啡喝掉它。“这对你的神经不好,更何况也冷了,你最恨冷咖啡的,不是吗?”
卢嫚笑了笑,“你的记忆力真的很可怕!”
“不是对每件事都这样的,我的脑容量也有限。”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她垂下眼,半晌之后再看她,眼里净是平静。“你对烈火所做的安排我很感激。”
他怅然若失地耸肩,专业也回来了。“不是我做的安排,是你请的那们萨先生要求的——两位专用的特别护士、两位轮流的专业大夫、绝不能替换人员;在经过我和他的同意之前,任何进房的医护人员都将被视为入侵者。”他笑了笑。“我一点也不怀疑他对付入侵者的方法会比上我的手术台还惨。”
“萨非是最专业的。”
“不如说是最用心的,那个年轻人不是为钱卖命的人。”
她抬起眼,有几分不解。
程轩摇摇头。“你被蒙蔽太久了,张开眼睛吧!我发觉你看不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窝在西门町的小舞厅里,她的表情仍是一迳的叛逆不驯,叼着烟眯着眼注视着在狂热节奏之下,在舞池中跳舞的人们。
在这个地方她是很有名的,谁有知道烈欣这号人物?她敢打架,而且能打架!她的脾气暴烈,看不顺眼就打,是标准的“恶女”。他们也都知道她老子是在西门町看场子的,这几乎算是她的地盘,识相的谁也不敢惹她。
当然也有人不识相,他们挂彩的惨相流传在舞厅的每一个角落里——
今天的烈欣看起来更不好惹,她那紧绷的姿态看上去就是随时随地准备大打一场的样子,而她的眼睛正四下搜寻着那个将要倒楣的可怜虫。
有人说著名的烈火是烈欣的姊姊,若问起这件事,她心情好时会瞪你一眼,叫你闭嘴;而她心情不好时会请你到洗手间去,好好“解答”一下你的疑问。
她的轮廓和烈火真的很神似,浓眉大眼的英气逼人,可是眉宇之间又有种纤细的柔媚——不过现在她的眼里只有煞气,一种极待发泄的煞气!
“又是什么事惹你不高兴?看你那副想杀人的样子!”小柏来到她的身边,自然地将手搭在她的肩上。
烈欣恼怒地甩开他。“你少惹我!”
“干嘛啊?我又做错什么了?”他一睑无辜的嚷:“什么叫惹你?你是我女朋友,搭搭肩都犯法?”
“谁是你女朋友?你再瞎说我打烂你!”她恶狠狠地扬起手威胁。
“哟!你不要啊!很多人等着排队哩!”排骨笑嘻嘻地拍了拍在另一边站着的珍妮,“看到没有?人家想我们小柏很久了,还写过情书呢!”
“死排骨!你闭嘴好不好?”小柏用力推,他陪着笑脸转向她:“你不要听他胡说!我才不喜欢那个什么珍妮的!”
“是吗?这么好?还有人写情书给你?”她冷笑着斜睨他,怒气在眼中蓄势待发。“那好啊!有人送上门干嘛不要?你去啊!”她推他。“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