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他多年,从来也没见过他像现在这个样子!以前不管遇到什么事他总仍能镇定自若,而现在?
他满脸胡渣,一双充满了血丝的双眼里清楚明白地写着不甘、怨怼──
陈媜有些不忍,说到底这件事自己是要负一点责任的。
她微微摇头,走到他的身边坐下来:「来半打威士忌。」
唐书瀚懒洋洋地抬起眼看着她:「陪我喝酒?」
酒保将酒送上来。
陈媜端起小杯子,朝他举了举:「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既然要喝不如两个人一起喝,干杯!」
「好!爽快!干杯!」
唐书瀚大笑着将酒一仰而尽。
半打威士忌很快消失,酒保源源不绝地把酒送上来,而他们也持续不断地继续喝着,彷佛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明天似的!
唐书瀚醉了,他迷蒙的双眼几乎已经找不到焦距;陈媜微醺,但却仍然清醒,看着他这样为情所苦,真不知道是应该羡慕,还是庆幸自己不是其中的一员?
「为什么拒绝我?我到底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我到底什么地方不如那个牛郎?」
「钟浪不是牛郎。」
「他以前是!」
「那是以前。」陈媜微笑。原来唐书瀚喝醉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像个孩子似的好玩。
「以前也好、现在也好!总之他当过牛郎,这样的男人连自己都可以出卖,还有什么东西不能卖?为什么似水宁可选择他,放弃我!?」
「似水并没有选择任何人,她只是选择了她自己。」
「妳这算是劝我?」唐书瀚惨笑着趴在桌子上:「这也算是一种安慰吗?」
「不是安慰,是事实。」陈媜无言地拍拍他的肩:「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他挥开她的手:「我还不想回去!回去做什么?一屋子的冷清!那是似水布置的地方,我走到哪里都可以看到她的影子!我不回去!」
「别孩子气了──」
「陈媜,其实妳长得满漂亮的。」唐书瀚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凝神注视地:「为什么我以前没发现妳长得这么美丽?」
陈媜阴阴地瞪了他一眼:「这种事实还需要发现?你到底回不回去?你要是不走我可要走了。」
「别走!」他立刻拉住她的手,声音里有一丝恳求:「多陪我一下……」
「唉……」陈媜坐下来,不忍地摇头:「你这又是何苦?」
「是很苦……」他惨惨笑着:「的确是很苦……」
「既然那么苦,那为什么不想办法看开一点?」
唐书瀚惨惨地:「妳以为每个人都可以像妳活得那么潇洒?那么无拘无束?」
「我潇洒?」陈媜笑了,那笑容里有一丝苦涩:「潇洒是需要训练的,你总不会以为我一生下来就这么潇洒吧?」
「这么说妳也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感情喽?怎么从来没听似水说过?」唐书瀚迷蒙地笑道:「为什么不说出来让我这个失意人做参考?」
「参考什么?参考怎么样变得像我一样潇洒?我看还是免了吧!」陈媜起身,拍拍他的肩:「那不是一件好事,潇洒又怎么样?有时候可以痛还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呢!看开点吧!」
「陈媜……」
她丢下一张钞票给酒保。
「等一下替他叫辆出租车回去。」
「陈媜,等一下……」
「似水已经回南部去了,你慢慢在这里练『潇洒神功』吧!」陈媜淡淡地挥挥手便往外走,那神态果然潇洒至极!
唐书瀚起身又坐下──
算了!他迷蒙地甩甩头,真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了!
他瞇着眼睛对着酒保说道:「再来半打威士忌。」
酒保犹豫地看着他。
他笑了笑:「刚刚她不是说了让你叫出租车送我回去吗?既然是这样那何不干脆让我喝个过瘾?」
酒保想想也对,果然又送上半打威士忌。
唐书瀚遥遥举杯敬自己──
就算是练「潇洒神功」的第一步吧!
「今天我要不醉不归!」笑着对自己这样说道。
所有的心痛都闪边去吧!
就让他醉到忘了自己是谁,忘了……
所有的感觉吧!
回南部乡下已经一个星期了,她几乎足不出户,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静静地思考着;思考着自己所要的到底是什么?什么样的自由?什么样的自我才是她所要的?
这些年来她到底失去了些什么?又得到些什么?
离开了台北那些纷纷扰扰的人群之后,心境澄明许多,但是仍避不开左邻右舍那些蜚短流长,她逃婚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只是很怀疑究竟是她逃婚,还是「被逃婚」?
韩家的人几乎不胜其扰,但是对这个女儿的选择却没有怀疑。
韩似水是家里第三个孩子,她上面两个哥哥和下面的一个妹妹都回来看过她,她那坚强平静的样子让他们相信她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们甚至没问她究竟为什么会放弃这样一桩好婚姻,但对她这种过于平静的样子却仍不免担心──
「妳不回去台北真的没关系喔?」韩母忍不住这样问。
「当然没关系,我连工作都已经辞掉了还会有什么关系?台北没有我不会跨掉的啦!」
「看看妳!才多久的时间就瘦成这个样子……」韩母心疼地看着女儿:「什么事都不先跟我们商量一下──」
「妳不要跟阿水啰嗦啦!她这么大的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啦!」韩父替女儿说话:「管那么多?她不回来妳担心,她回来了妳又啰嗦!女人喔!」
「我这怎么叫啰嗦?这叫关心啦!啊!对喔!我跟人家卖鸡的订了一只老母鸡要炖给阿水吃的,我得赶快去拿,要不然人家要收摊了啦!」韩母突然想起来,匆匆忙忙地赶了出去:「我去拿鸡。」
韩父好笑地看着老婆那急急忙忙的样子:「妳看看妳妈那个样子!」
「爸……」韩似水有些心虚地抬抬眼说:「这几天邻居都在问我的事,你跟妈妈……」
「没关系啦,要问就让他们去问啊!」韩父不在乎地挥挥手:「女孩子家的终身大事就是这样,这次不行下次再说啊!嫁也要嫁得对嘛!要不然以后不是更糟糕?」
「对不起……」
「傻女儿!这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韩父笑了笑:「我们又不偷又不抢,只要妳觉得做得没错就好啦!」
「可是……」
「我要去菜园浇水了啦!」韩父朝她挥挥手:「别想那么多啦!回家来就是要休息的啊!想那么多做什么?」
韩似水点点头,感激地笑笑──真庆幸自己有这样开明的父母!
他们对她的支持是那么重要!如果今天连他们都不断追问着为什么,那么恐怕天下之大真没有她容身的地方了!
父母都出去了之后,她对着三合院不禁轻轻地叹口气,以前为什么都没发现自己的家是这么好?
远离红尘凡嚣之后,突然发现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竟是这样合适!
她忍不住低头微笑,就这样一辈子在乡下当个愚妇又有什么不好呢?
「似水!韩似水!」
她探头出去,讶异地发现原来是国中的同学王阔中,他正牵着一辆破旧的脚踏车站在她家门前。
「王阔中?怎么是你?」她开心地冲出来:「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乡下风大啊!」他黝黑的面孔带着友善的笑意:「这种消息早就传遍全村了!」
「那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她活泼地笑道。「听说你现在在小学当老师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