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青转过身子,紧闭了一下眼睛。
“别提,迎蓝,我不想谈。”
“唉!”迎蓝轻叹了一声。“如果他跟太太离了婚,你肯嫁他吗?”“我说了,我不想谈。”韶青眼睛闭得更紧,睫毛慢慢的湿了。“好,不谈了。”迎蓝也翻了一个身,和韶青背对背的躺着。迎蓝关掉了床头灯,眼睛仍然睁着,半晌,她才叽咕了一句话:“我真不知道三年后,或者五年后,我们会是什么局面。未来,是每个人必须面对的神秘。我真想拿一面镜子,看到我们每个人的未来!”韶青没有接口,她睡了。迎蓝想着她和那个驾驶员,那段无望的爱情,人类怎么总发生类似的事情,“相见恨晚”,自古就有的成语,既然命定相见,为何要“恨晚”?她想得迷迷蒙蒙,终于睡着了。梦中,她看到自己披着白纱,走向结婚礼坛,是董事长牵着她的手,把她送给新郎,新郎是谁?她努力想看清楚,只看到新郎的背上,有个闪闪发光的“萧”字,她惊惶回头,一眼就接触到阿奇的怒目而视,那眼睛里盛满了仇恨,盛满了悲哀,盛满了落寞,还……盛满了鄙视……她大大一震,就从梦中惊醒了。她全身都是汗,睁开眼睛,她看到天色已经蒙蒙发亮了。
上班之后,她很快就忘记了昨夜的梦。这是一个忙碌而紧张的上午,她首先必须认识公司里的高级职员,于是,张总经理、李副总经理、沈会计处处长、赵处长、何处长……以至每科科长。她仔细观察,确实,就没看到什么交际科。倒有个人事科,科长姓龚,是个身材矮胖、头顶全秃,笑起来像弥勒佛的好好先生。决不是那个高大、英爽、浓眉大目的年轻人。整个上午,在拜会握手中结束,因为没去楼下的大办公厅,她也没见到阿奇。下午,她又忙着了解自己的工作,和公司的工作情况,这才知道,达远的进出口不过是许多公司中的一项,但它庞大的营业范围内包括许多生产方面的卫星公司,例如建材公司、水泥公司、建筑公司、纺织加工,还有个手工艺品公司,和玉石公司。出产的东西,外销内销都有,几乎都集中到达远来处理。所以,达远最忙碌的一处是会计处,无数的会计师,无数的外务员。
下午,也这么忙忙碌碌的过去了,接了许多电话,看了许多上一任秘书留下的工作和待复的信件,她把自己能力所及的优先处理掉,忙得晕头转向,最后,快下班的时间,她才捧着一叠需要董事长亲自签名的信件,送到董事长面前去。
萧彬已经准备离开了,看到她进来,就重新坐下,他很仔细的阅读了一遍她的回信,抬头略带惊奇的看她。
“你比我预期的还好,我想,你绝对可以胜任这份工作。”他拿起笔来签名。再抬头看她。“今天很累,是吗?这是因为你对工作环境太不熟悉的原因。等你上了轨道,你会发现这工作还很轻松。”“我听说──”她没经思索,冲口而出:“你的秘书都干不长。”他掀起眉毛,近视眼镜后面的眼光变得十分锐利。
“一个好秘书,最开始要学的,就是不道听途说。”他的声音有些冷峻。“我没道听途说,是有人安心要告诉我!”她本能的自卫起来。“是谁?”他皱着眉问。
她几乎供出了阿奇,但是,脑筋一转,她觉得必须保护阿奇了。笑了笑,她说:“一个好秘书,第二件要学的,是不向老板打小报告。”
萧彬瞪了她几秒钟,接着,嘴角一卷,就笑了起来,边笑边说:“好好,不错,不错!最起码,我碰到一个能和我针锋相对的人了。不过,记好,别养成习惯!”
她笑着接过信件,转身退出,她知道,萧彬给她留了面子,也暗示她不可忘记自己的身分。秘书秘书,什么叫秘书?一个高级女佣而已,她有些悲哀起来。
整天,阿奇就没露过面,第二天也没有,第三天也没有。而且,也没有什么“怪异”的事发生。她居然有些若有所失。那么大的办公厅,大家虽然同楼办公,见不到面却是很普通的事。她发现她几乎和同楼的几位经理,碰面的机会也不多。
第四天早上,她终于见到了阿奇。
她上班很早,老板和经理几乎都没来,她在整理办公桌,把裁纸刀、胶纸、钉书机……等应用器具整齐的排列在桌上,她正低头忙着,一声门响,阿奇就闯了进来。
他的头发乱蓬蓬的,眼神却神采奕奕的闪着光。一件很随便的米色衬衫,下面是条已经洗得褪了色的牛仔裤。不知怎的,他越是穿得简单,越显得出他本人的英爽。他很快的走近她,说:“中午下班后,我请你吃午饭!好不好?”
“好!”她答得爽气:“你这几天躲到哪里去了?”
“我没躲,”他拉长了脸,一股苦相。“我在楼下,你在楼上,你属于董事长级,我只是个起码级,要见你一面,比登天还难!”“别胡说!”她轻叱着:“大家是同事,还分什么等级!”
他耸耸肩。“小姐,”他嘲讽的说:“你对人情世故了解得太少了!你天真得还像个中学生。”门外传来电梯的声音,阿奇惊跳起来。
“不行!我要溜了,给董事长发现我在这儿,我就会被炒鱿鱼了。”他冲到门边,打开一条缝,对外张望一下,回头又抛下一句:“十二点正在大门口等你!”
他打开门,匆匆忙忙的跑走了。几乎是立即,迎蓝桌上的叫人铃响了。她马上走去敲了敲董事长的门。
“进来!”她走进去,萧彬眼光灼灼的盯着她。
“刚刚是谁在你房间里鬼鬼祟祟?”
反感立刻就抓住了她。她有些懂得阿奇所说的“等级”观了。尤其,那“鬼鬼祟祟”四个字,实在是很刺耳。
“没有人在我那儿‘鬼鬼祟祟’,”她抗拒的说:“是楼下一位职员来随便谈谈。”“楼下的职员?”他很敏感。“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她更反感:“我相信,即使我知道名字,你也不会知道这名字是谁,你的职员实在太多了!”
他看了她一会儿。“你在暗示我不关心他们吗?”
“我没暗示什么,我只是说事实。”她迎视着他的目光忽然说:“你知道王立权吗?”
“王立权?”萧彬愣了愣。“他是我的职员吗?”
“他不是吗?”她反问,挑战似的看着他。
“王立权,王立权……”萧彬沉思着,努力搜寻记忆。“很熟的名字,哦,我想起来了,是楼下大办公厅里的人!”
“在哪一科呢?”她继续问,像个考试官。
第二章
“在……在……在……”萧彬想不出来,突然恼羞成怒了,他蓦的抬起头,垮下脸,皱起眉,很威严的说:“你在干什么?考我吗?我凭什么该知道王立权在哪一科?我的公司加起来,职员工人有好几万,我还得知道他们的出身、名字,和所属科组吗?你去办公吧,不要没事找事了!”
她咬住嘴唇,受伤的感觉又把她包围了,她转过身子,一语不发的往外走,心里想:这就是董事长,他的权利是,答不出问题可以骂人。“没事找事”是她找他的事呢?还是他找她的事?她越想越委屈,眼睛就红了,她走到门口,正要转门柄,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