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清清脆脆的\"喂!\"使他的心脏提升到喉咙口,心想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是又有更坏的消息,但,她劈头就是一句:\"妈妈答应了!\"
\"答应什幺了?\"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有什幺呢?\"那软软的声音中夹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欢笑:\"当然是我们的事嘛!\"
两秒钟的思想停止,一剎那的呼吸紧闭,然后,像一针刺进了神经中枢般跳了起来,对着听筒叫:\"喂!你在哪里?\"
\"我正去学校,在街上的电话亭里。\"
\"听着!晓彤,你等我,我马上要见你!\"
\"不行!我要迟到了!\"
\"就迟到这一天!\"
\"不行,\"稚嫩的声音中却含着份固执的力量。\"现在不行。如峰,你使我变成一个最坏的学生了,说真的,我并不太在乎考得上考不上大学,但是,我要对得起妈妈。\"停顿了一下,然后是轻轻的一句:\"你懂吗?如峰?你不会生气吧?\"生气?和晓彤生气?那是不可思议的事!谁能和那样一个小女孩生气呢?听着她的声音,知道阻力突然消失……过份的狂喜和激动竟使他默默无言!他的沉默显然使对方不安了。
\"喂,如峰,如峰!你在听我吗?\"
\"是的。\"
\"你──你为什幺不说话?\"
\"我──?\"为什幺不说话?为什幺不说话?心中胀满了那幺多的感情和激动,应该从何说起?对着黑色的听筒,他看到的是晓彤白晰的脸庞,和盈盈然流转着柔情的眼睛。真的,他竟无法说话!
对方似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下决心的、委曲求全的声调说:\"好吧,如峰,依你吧。我在火车站,你马上来好了。\"
噢!晓彤!那善解人意的小东西!他心中一阵激荡,眼眶竟没来由的发热了。对着听筒,他低低的、柔和的、而又带着掩饰不住的冲动和热情说:\"哦,不,晓彤。你去上学吧,我知道你不愿意迟到。可是,放学之后我去接你,好不好?给我一点点时间。\"
\"那──好吧,如峰,别到校门口来,太惹人注目了,还是在铃兰等我,放学之后我自己去,你别来接。\"
\"几点钟?\"
\"五点。\"
\"好的,那幺,准时一点。\"
\"就这样吧,再见,如峰。\"
\"等一等,\"他急忙喊:\"还有一句话。\"
\"什幺?\"晓彤问。
他望着听筒发呆,好半天没开口。对方急了,一连串的问:\"什幺话?快一点说嘛!我真的要迟到了。\"
他把嘴凑在听筒上,低声的、重复的、狂热的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霜霜凝视着魏如峰,她可以猜到他在想些什幺,那个女孩子!那颗小星星!她不由自主的哼了一声,魏如峰微微一惊,醒悟了过来。抬起眼睛,他对霜霜笑了笑:\"喜事?或者是你有喜事吧!\"
\"我有喜事!\"霜霜嗤之以鼻:\"除非你指的是被开除的事,能够不上学校,不听那些鬼功课,不见那些让人头痛的老师,你称之为喜事,也未为不可!\"
\"霜霜,\"魏如峰深思的望着她:\"去念补习班,明年以同等学历考大学,如何?\"
\"没那个兴趣!\"霜霜习惯性的耸耸肩,从阿金手上接过她的早餐,慢慢的给面包抹着牛油,一面扬起睫毛来看了魏如峰一眼:\"你是在关心我吗?表哥?\"
\"我从没有不关心过你,是不是?\"魏如峰问。
\"是吗?\"霜霜似笑非笑的反问。
\"我知道你许多事情──\"\"例如?\"
\"例如你现在和一个小太保过从很密!\"
\"小太保?\"霜霜咬了一半的面包举在半空中,瞪大眼睛盯着魏如峰,接着,就大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问:\"你知道那个小太保是谁吗?\"
\"我怎幺知道!\"魏如峰说:\"我是听别人传说的,说那是个什幺帮里的──反正参加了太保组织的。霜霜,\"他注视着她,温和的说:\"别玩火,那些小流氓,整天不务正业打架生事,你还是少接近为妙!\"
\"哼!\"霜霜突然的冒了火,气冲冲的说:\"难得你这幺关心我,你是真关心呢?还是假关心?嗯?小太保!你叫他小太保吗?他比你可爱,你知道吗?他能为我出生入死,他敢做敢为,他天不怕地不怕!\"她瞇起了眼睛,晓白那副傻呵呵的样子又浮在她的眼前。翘起嘴,她也不懂为什幺要为晓白说话:\"总之,他比你强!\"
魏如峰笑了。
\"那幺,霜霜,我该恭喜你了,你似乎是在恋爱了!\"
\"恋爱!\"霜霜猛的抬起头来,恶狠狠的盯着魏如峰,你是什幺意思?讽刺人吗?恋爱!和谁恋爱呢?你明知道!你还要说这些风凉话!魏如峰!我恨你!霜霜咬牙切齿的瞇着眼睛,一语不发的把牛奶一口气灌进肚子里。别神气吧,你心里只有那颗小星星,你就能保险她会一直爱着你吗?你等着看吧!
魏如峰结束了他的早餐,站起身来,他把一只手压在霜霜的肩膀上。心平气和的说:\"霜霜,我一直像有许多话要和你谈,但是最近情绪太乱,又始终没有机会。我希望,过一两天,大家的心情都平静些的时候,我能够好好的和你谈谈。霜霜,总之一句话,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你,关心着你,你聪明、美丽、热情,有许许多多的优点,所以,千万别自暴自弃。珍惜你自己,霜霜,但愿你能幸福快乐。\"他注视着她的眼睛:\"你慢慢的会发现,世界很大,不像你所看到的那幺狭窄。霜霜,快乐起来!\"霜霜的大眼睛仍然瞪得圆圆的,一瞬也不瞬的盯在魏如峰的脸上。魏如峰诚恳的语气使她心酸,而心酸中又混合了更多的失意和心痛。咬紧嘴唇,她毅然的摆了一下头,似乎想摆脱掉一些无形的羁绊。然后,她大声的、傲然的,像和谁赌气似的说:\"你错了!表哥!我快乐得很!你怎幺知道我不快乐?\"
魏如峰摇了摇头,叹口气,说:\"假若你真能快乐,当然是最好的事。好了,我要到公司里去了。再见!霜霜。\"
\"等一等。\"霜霜喊:\"爸爸呢?\"
\"大概是到公司里去了。\"
\"车子也驾走了吗?\"
\"我想是的吧!\"
\"老刘帮他开车的吗?\"
\"不,他自己开的车。\"
\"昨晚的客人是谁?\"
魏如峰望着霜霜,昨晚的客人是谁?他有同样的疑问,昨晚他回来的时候,何慕天屋里的客人还没有走,他甚至于不知道那客人是什幺时候走的。今晨,阿金神神秘秘的告诉他,老爷昨晚带回来一位女客!一位女客,蓝布旗袍,梳着旧式的发髻,皮肤白皙……而今天早晨,晓彤就打电话来说,她母亲不再反对他们了。这种种迹象,所指示的只有一个可能性,那位女客不是别人,而是晓彤的母亲!她和何慕天一定经过了一番长谈,而取得了协议,误会、仇恨,是不是都已解除?这之间到底有怎样一段曲折的恩怨?……可是,别管它吧!这些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他与晓彤之间的问题已经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