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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页

 

  \"我决不放你去!\"奶妈嚷:\"你发疯!\"

  \"我要去!\"梦竹坚决的说:\"我有钱,他留给我足够的钱,我可以找他上次找的那个朋友,搭黄鱼车去!我一定要去!我不能留在这里等到头发发白!\"

  \"你别傻!\"奶妈瞪大了眼睛:\"或者他明天就回来了!\"

  \"明天!\"梦竹发狂的叫:\"有多少个\'明天\'!奶妈,你别骗我,也别骗你自己,他要回来,早就该回来了!他现在还不回来,是不会回来了!\"她用手蒙住脸,痛哭失声的说:\"我要找到他,我不信──他会薄情至此!\"

  \"梦竹,梦竹,\"奶妈喊,鼻子中也一阵酸楚:\"你千万别傻,那幺远,路上又不安静,你年纪轻轻的……梦竹,千万别傻,再等几天看看!再等几天!\"

  \"再等几天!\"梦竹抓住奶妈的衣服,泪如雨下。\"再等几天?几月?还是几年?\"

  阴历年过去没有多久,天气出奇的冷。昆明的街道上,冷清清的没有什幺人,寒风无拘无束的在大街小巷中奔驰。偶尔走过的一两个行人,都把头缩在大衣的衣领里,用围巾连下巴带嘴都蒙了起来,匆匆的从街上走过去,仿佛有什幺东西在后面追赶一般。

  这是个下午,太阳缩在云层后面,时而露出一角来,没有几分钟,就又吝啬的缩了回去。

  梦竹提着一个旅行袋,带着满面的倦容,在寒风瑟瑟中来到昆明。按着何慕天留给她的住址,她不费力的找到了那幢庭院深深的大宅。停在大门外面,她伸了伸头,高高的围墙,看不到里面,只有一棵老榆树,伸出了落尽叶子的枯枝。

  靠在门边,她休息了一两分钟,心头有如万马奔驰,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一路上,带着股狂热和勇气,千辛万苦的寻到昆明,日日夜夜,脑子里只有一个单纯的念头,找到何慕天!

  在这个念头下,多少的苦都挨过了,多少的罪都受过了!尘埃漫天的公路,颠簸的木房汽车,小客栈里无眠的夜,呕吐,晕眩,一一忍受,只求见到何慕天!而现在她已停在何慕天的门外,与何慕天只有一墙之隔,几分钟之后,可能就要面对面了。她反而没有勇气打门,反而满腹犹豫和不安。倚在门边的柱子上,她呆呆的望着那两扇黑漆大门。

  她的外表是憔悴的,二十天的风霜之苦,两个多月的相思之情,以及腹内那条小生命,把她折磨得瘦损不堪。穿著件满是灰尘和黄土的黑色大衣,用一条围巾包着头。露在围巾外面的脸苍白瘦削,一对大大的眸子黯然无光,显得憔悴,无神,而疲倦。

  倚在门上,她不知道站了多久,寒风扑面而来,逼住了她的呼吸,围巾在风中飘飞,咬了咬嘴唇,她再望望那高高的围墙,这里面都住了些什幺人?何慕天,他的父母?他们会用什幺眼光来看她?一个单身的女子,迢迢千里的追踪一个男人,从重庆追到昆明!他们会嘲笑她,会轻视她,会认为她下贱,淫荡,和无耻!何慕天呢?或者,他已忘记她了,或者,他有了更好的女朋友了。否则,他怎会将她丢在重庆不管?……不不,一定不是这样!多半他出了什幺事,他们会告诉她,何慕天早已动身去重庆了,那幺,就是路上出了事……不不,也不会是这样!也不能是这样!她猛烈的摇摇头,和困扰着自己的各种思想挣扎,终于,一咬牙,她站正了身子,不管迎接着自己的是什幺,她必须面对这已经到眼前的事实。横了横心,她重重的扣了两下门环。

  第九章

  提着旅行袋,她瑟缩而不安的等在门外,心脏在激烈的跳动着。谜底将要揭露了,她忽然觉得软弱而胆怯,渴望有一个可以逃避的地方,甚至希望那两扇门永远不要开启。谁知道门后面有着什幺?出于一种第六感,她本能的预感到凶多吉少……何慕天出事了,生病了,死……她咬紧嘴唇,咬得嘴唇疼痛。

  门开了,梦竹的心狂跳了两下,向后退了一步。门口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仆,用一对好奇而诧异的眼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

  \"你找谁?\"

  \"请问,\"她嗫嚅着:\"这儿是不是姓何?\"

  \"不错,你找哪一个?\"

  \"何……何慕天先生在不在家?\"她的声音震颤,心跳得那幺厉害,她相信自己的脸色一定发白了。

  那男仆更加诧异的望着她。

  \"少爷吗?他不在家。\"

  \"不在家?\"梦竹的心向下沉,喉头干燥,用舌头润了润嘴唇,她吃力的问:\"你是说,他是──现在不在家呢?还是根本一直不在家?\"

  \"他出去了,\"那男仆不耐的说,奇怪着这个女人是怎幺回事。看来神经兮兮,说话颠三倒四。\"你找他有什幺事?\"

  \"我……我……\"梦竹嗫嚅着。\"想……想见见他。他……什幺时候出去的?\"

  \"一清早。\"

  \"一清早?\"梦竹松了口气,忽然间,感到四肢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轻声的自语了一句:\"他居然在家!\"

  \"在家?我说他不在家!\"男仆说,眼睛里的怀疑之色在加深,八成,这是个女疯子,必须小心一点!

  \"是的,我知道。\"梦竹疲倦的说:\"我可以进去等他吗?或者,见一见别的人──有谁在家吗?\"

  \"太太在。\"男仆说,颇带戒意的望着她:\"你贵姓?我进去通报一声再说。\"

  \"我姓李,\"梦竹犹豫的说,\"李梦竹,从重庆来的。\"

  \"好,你先等一等,我去告诉太太。\"

  太太?梦竹望着那个男仆走进去,心中狐疑的想着。什幺太太?是了,一定是何慕天的母亲!她的心又加速了跳动,紧张使她忘了寒冷,事实上,她的四肢已经冻得麻木了。何慕天的母亲!她会见她吗?会轻视她吗?会赶她出去不认她吗?会……

  男仆又出来了,开了大门说:\"请进来!\"

  她走了进去。男仆在前面带着路,她不安的跟在后面。穿过了大大的院落,走进了一间雅净整洁的客厅,房间并不大,却布置得精致清雅。四壁书画琳琅,屋内燃着一盆熊熊的火,使整间屋子里充满了温暖和安适的气氛。紫檀木的椅子和茶几,几上养着一盆盛开的水仙花,深深的香气弥漫全室。椅上陈列着黑缎子镶彩色珠子的团花椅垫。男仆指了指椅子说:\"你坐一会,太太马上就来。\"

  她犹豫了一下,就坐了下去,男仆退出去了。她四面张望着,多幺温暖的小屋!多幺可爱的环境!一层模糊的喜悦感悄悄的掩上她的心头,如果她和何慕天结了婚,这也将是她的家,是吗?火炉把她才进门时的寒冷已经赶走,在暖气烘托之下,她忽然感到一种淡淡的兴奋和紧张,她又开始有了信心。何慕天并没有离开昆明,一定是有什幺特别的原因使他稽延了行期。而现在,她来了,也没有被他的家人拒于门外,他们一定早已知道了她。那幺,他们可以在昆明结婚,生活在这安适幽静的环境中,然后,等孩子出了世,再携儿回家探母……噢,她想得太远了?解下了包头的围巾,把旅行袋放在地下,她摸了摸自己凌乱的头发,和那两条并不整齐的辫子。望了望自己,衣衫不整,上面积满了灰尘和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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