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梦竹的菜刀恢复了工作,忙碌的在砧板上移动。
\"你是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梦竹这句话原是顺口说出来的,但晓白却一下子红了脸,拿着花瓶,他往房里跑去,一面拋下一句话来:\"哈!八字还没一撇呢!\"
梦竹看看那个窜走的影子,怔了怔,接着就微微的笑了起来,还是没长大的毛孩子呢,也懂得听到女朋友就脸红了。
跟着时代的进步,孩子们仿佛都越来越早熟了。
晓白跑进了那间\"临时客厅\",忙着把花剪枝插瓶,从没有艺朮的修养,他剪了个七零八落,乱七八糟。明远在旁边看着,忍不住的摇摇头,叹口气说:\"太上皇来了大概也不会这样紧张!\"
然后,他接过晓白的剪刀来,把花一枝枝的剪好,插入了瓶里。
晓彤和魏如峰看完一场电影,已经四点半了。从电影院出来,魏如峰在存车处取出了摩托车,扶着车子,他咳了一声,把脸色正了正,又拂了拂已梳得很整齐的头发,再整整领带,拉拉衣服,板着一张脸说:\"晓彤,你看我能够通过吗?\"
晓彤望了他一眼,不禁掩口一笑,说:\"马马虎虎,只是太漂亮,太正经了一些,像是去参见皇帝。\"
\"老实说吧,\"魏如峰皱皱眉,一股苦相:\"我今天实在比参见皇帝还紧张哩!\"
晓彤坐在摩托车的后座,用手抱住魏如峰的腰,说:\"快点吧!\"
车子向街道上滑去,魏如峰一面驾着车,一面提心吊胆的问:\"喂,晓彤,你那个爸爸很严厉的吗?\"
\"有一点儿。\"
\"怎幺个严厉法?\"
晓彤噗哧一笑,说:\"他会盘问你祖宗八代,你的私生活,如果上过酒家舞厅,一律列入不纯正派,他还会看相,眼睛正不正,眉毛歪不歪,谈吐风度,要求得苛刻之至。假如你说了一个字的谎,他马上就看出来了……\"
\"喔,晓彤,你也学会吓唬人了!\"
车子转了一个弯,魏如峰吸了口气说:\"说实话,晓彤,我这人是什幺都不怕的,见任何人我都不在乎,在读书的时候,什幺演讲比赛啦,学生代表啦,都推我去,就因为我不紧张,到泰安之后,公司里有任何招待人的事,也都是我出马。可是,今天不知是怎幺回事,就是定不下心来,好象有一个预感……\"
话没说完,车子险险的撞上一辆三轮车,魏如峰紧急煞车,才没有撞上,那车夫还拋下一声咒诅,自顾自的走了。晓彤惊魂甫定,拍拍魏如峰的背脊说:\"喂,好好的骑吧,别说话了,等下撞上了汽车才冤呢。那幺,你的鬼预感大概真的应验了,我不相信你的预感,告诉你,你放心吧,我也有预感,觉得爸爸妈妈一定会喜欢你。\"
\"那幺,为你的预感祝福!\"魏如峰嚷着说。
车子到了巷口,他们停止了谈话。转进巷子,在晓彤家门口停下车来,还没有熄掉马达,大门就开了。晓白含笑站在门里,说:\"我一听到摩托车声,就知道是你们来了。\"
走进大门,明远已站在玄关等候他们,他终于换上了干净的衬衫和西服裤,不过有点绷手绷脚的显得不大自在。晓彤讷讷的站着,微红着脸,不知该如何为魏如峰引见。还是晓白说了一声:\"爸,这就是魏大哥。\"
魏如峰乘机弯了弯腰,喊了一声\"老伯\"。明远点了点头,冷眼看着魏如峰,他原以为晓彤的男朋友,一定是个和晓白差不多大的\"毛孩子\",不料一见之下,文质彬彬的,也挺持重的,和他的想象大不相同。就这样一眼,他已经断定这孩子的分数比晓彤高,不禁对晓彤择友的能力要刮目相看了。
\"请进来坐吧!\"明远说,领先走进了\"客厅\"。
魏如峰和晓彤跟了进去,望着室内的布置,晓彤觉得心里一阵温暖,那瓶放在茶几上的花生动的伸展着枝子,窗明几净的小屋给人一份说不出来的温馨之感。虽然没有办法和何家的豪华相比,却另有一种宁静雅致。晓白在晓彤进屋前拉了她一把,在她耳边悄悄说:\"那一瓶花是我\'捐献\'的,漂亮不?\"
\"谢谢你。\"晓彤喜意盎然的脸上绽开了一个微笑。
\"别谢我,我这是投资。\"
\"怎幺?\"
\"将来我会叫我的姐夫加倍偿还我!\"
\"呸!去你的!\"晓彤胀红了脸说,走进了屋里。
梦竹从厨房里出来了,她已经换上了她最好的一件浅蓝色的旗袍,头发很旧式的在脑后挽了一个髻,这打扮使她看起来很老气,但也很清爽和高贵。魏如峰从椅子里站起身来,晓彤轻声的作了一番介绍:\"这是我的妈妈,这是魏如峰。\"
魏如峰恭敬的叫了声\"伯母\"。梦竹打量着他,颀长的个子,浓眉下一对深湛清亮的眼睛,鼻子太大了一些,嘴也嫌太阔,不过,\"味道\"颇佳,她几乎是立刻就爱上了这个\"准女婿\"。坐了下来,她微笑的问:\"魏先生府上是──\"\"云南。\"
\"哦,\"梦竹说:\"云南什幺地方?\"
\"昆明。\"
\"噢,\"梦竹似乎微微的有些震动:\"你在昆明住过吗?\"
\"我十岁离开昆明,跟我姨夫到上海去,然后又跟我姨夫到台湾来。\"
\"哦,那幺,你也跑过不少地方了?\"明远插进来问。
\"是的,\"魏如峰回忆的说:\"抗战胜利之前都在昆明,胜利后,因为我姨夫到上海经商,我就跟着他到上海。我姨夫虽走入商业界,却是个非常潇洒的人,那两年,我经常和他到杭州西湖去玩。\"
\"杭州还记得吗?\"梦竹问:\"我们也在杭州住过一段时间。\"
\"记得清楚极了,三潭映月的回廊,苏堤的垂柳,灵隐寺的暮鼓晨钟,还有那些满湖的小船。我记得我最喜欢在晚上看半山中寺庙里的点点灯光,和听那些木鱼钟磬的声音,使人觉得好宁静,好悠然。\"
\"那时候你已经能够体会那幺多了?\"梦竹问。
\"我是个很早熟的孩子。\"
谈话似乎一开始就很顺利,绕着这个西湖的题目,谈料源源涌出,晓彤和晓白这两个台湾长大的孩子,反而没有插嘴的余地了。六点钟左右,饭摆了出来,晓彤帮着母亲端碗摆筷子,添饭添菜的,忙得不亦乐乎。魏如峰谈锋一顺,也就拋开了那份拘谨和紧张,恢复了原有的洒脱自然。这天,梦竹并没有准备酒,因为她觉得招待小辈,酒是不太必须的。可是,大家依然吃得很高兴,梦竹是越看魏如峰就越欣赏,连原来感到的他的缺点,也都被他的优点所掩盖了。明远虽然谈得不多,但显然也很愉快。晓彤看到大家都那幺融洽,心里自然有说不出的高兴。晓白背着人,不断对晓彤做鬼脸,更弄得晓彤时时刻刻都要调开眼光,忍住那不由自主要绽放出来的微笑。
吃过了饭,晓彤帮梦竹把碗筷撤回厨房里,梦竹望着晓彤,对她含意很深的笑了笑,晓彤想问什幺,但一看到梦竹的笑脸,就知道什幺都不必问了。梦竹把晓彤拉到身边来,凝视着她的眼睛,微笑的说:\"晓彤,为什幺不早一点告诉妈妈?你以为妈妈一定会反对你的朋友吗?这是个出乎意料之外的青年,晓彤,好好的享受你的生命,创造你的未来吧,说实话,我喜欢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