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她一脸的狐疑,凝视着我:“我完全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好吧!”我叹了一口气:“就算那不是信吧,只是纸条而已,余亚南写给你的纸条!”
“余亚南从没有写过纸条给我,”她的眼睛坦白而真诚。“他也没有什么信给我,我们只是偶尔在竹林里相聚,谈几句话,或者他早上的时候,等我喂鸽子时来找我,有时他也来幽篁小筑坐坐,不过很少。”
“你们没有藉鸽子传信?”我皱起了眉,困惑的望着她。
“藉鸽子传信?”她惊讶的张大了嘴:“咏薇,你是在开玩笑吧?我只藉鸽子传过一次信,传给你。”
我完全糊涂了,她的样子不像是隐瞒了什么,而且也没有隐瞒的必要。那么,那张纸条是怎么一回事?我走到鸽房旁边,伸手到晚霞的鸽房里去摸了摸,什么东西都没有。我知道不会有的,以前我已经检查过一次。如果那张纸条不是余亚南给凌云的,那会是谁给谁的?我愣愣的站在那儿,苦苦的搜索我的记忆,难道——难道——难道我完全弄错了!难道是——“咏薇,你是怎么回事?”凌云迟疑的说:“你在鸽子身上发现过什么?”“哦,”我脑中一团混乱,各种乱七八糟的思想和念头在毫无组织的奔驰着,匆促的,我掩饰的说:“没有什么,大概有人开玩笑。”“开玩笑?怎么开玩笑?”
“有人在鸽子身上绑了张纸条,我还以为是余亚南写给你的呢!”“写些什么?”她好奇的问。
“根本没有写什么,我都记不清了,一定是有人随便写着好玩的,别理它了吧!”凌云对我看看,微微一笑,她是十分容易把这些小事抛开的,立即就释然了。我们继续喂着鸽子,但是,我的心已经不在鸽子身上了。那张纸条不是写给凌云,一定是写给这栋房子里的另外一个人,谁最可能?有种奇异的灵感来到我的脑海里,我觉得满怀惶悚。
“你想,”凌云忽然说:“余亚南还会回来吗?”
我被拉回到现实。“余亚南?”我怔了怔:“你还没有忘记他?”
“一个人能这样容易的忘记她的爱人吗?”她轻声说。“我不以为他还会回来,”我说:“而且,我敢说——”我咽住了,凌云眼里带着固执的深情,小小的脸庞上一片光辉,她是多么痴情!我必须对她泼下满头冷水吗?
“我也知道他不会回来了。”凌云说,脸上有梦似的微笑,眼睛朦朦胧胧的,像罩在雾里。“他不是一只家鸽,他是个流浪者。不过,无论他走到哪儿,我相信,他必定不会忘记我。”
“是——吗?”我碍口的说。
“是的,你信不信?”她望着我:“最近,我想了很多很多,也看了很多很多,看到大哥和绿绿,二哥和你,我想,我了解爱情是什么了。有一天,我或者还会碰到一个人,还会再恋爱,但是,我永不会忘记余亚南,他也不会忘记我,这是一段最纯洁,也最狂热的感情。无论是谁,初恋都在她感情生活里占最重要的位置。”
“我想——”我顿了顿,让她保持她最美的回忆吧,人生不尽然全是美丽的,但她的感情美得像诗,何必用丑恶的真实来击破她的梦?“我想,你是对的,”我终于说了出来:“他不会忘记你的。”她笑了,她的笑容像天边初升的朝阳。
第二十四章
和凌云谈过话后,我就一直思绪紊乱,我无法摆脱“晚霞”给我的困惑,有些想法使我
惊扰。站在院子里,我望着这几椽平凡的小屋,望着那包围着房子的几竿修竹,诧异着在僻
静的乡间,一幢农村的平房里会掩藏了多少感情的秘密!鸽子从竹梢掠过,我惊悸而不安,
初次领会到幽篁小筑的每一个人,都和我息息相关,我不能漠视我所发现的秘密,和隐藏在
竹叶里的危机。凌风没有忽略我的不安,但他认为我在为离愁所苦,因为他再过一天就要去
台南上课了,他的伤口已大致平复,成大也已经开学三个星期,他不能再继续请假了。午
后,我们踏着遍地的落叶,在拂面的秋风里,再去拜访了“我们的梦湖”。湖边,黄叶在地
上铺上了一块毡毯,几丝游移的白云,轻轻的从透明的蓝天上掠过,绿色的寒烟氤氤氲氲的
浮在水面。我和凌风依偎在湖边,他把苦情花结成花环,戴在我的头上,宣布我是他的新
娘。我的头靠在他的肩上,朦胧的想着这奇导的湖,多少事故,多少感情,都在这湖边萌
生!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这湖的那分惊喜,那分迷惑。轻声的,我念着他那次念给我听的词
句:“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
外。”
他揽紧了我,说:“你知道吗?咏薇?过了明天以后,我的情形就是这阕词的下一半
了。”下一半是什么?我愁绪满怀,默默不语。他却毫不考虑的念出来:“黯乡魂,追旅
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他拥住我,深情的吻我。我的泪水沾湿了他的唇,他抬起头来,故作欢快的说:“嗨!
怎么回事?我多愁善感的小新娘?喏,手帕在这儿,擦干你的眼泪吧,我们不会分开太久,
是不是?放寒假的时候,无论你跟着父亲还是母亲,无论你在世界的那个角落里,你一定要
回到青青农场来,我们要在梦湖湖边重聚。好吗?咏薇?答应我吗?”我一个劲儿的点头,
还有什么力量,会比梦湖对我的吸引更大呢?接着的一天,我们走遍了草原,走遍了我们共
同游乐的地方,包括山地村落在内。望着那些简陋的茅草房,那些用泥和草糊出来的墙,那
狭隘的窗口和门,凌风说:
“或者我毕业之后,会回到这儿来。”
“改善他们的生活?”我问。
“重建他们的生活。”他指着那些笨拙的房子:“从这些破烂的建筑开始,这些房子都
该拆除重建,空气不流通,狭窄、阴暗、潮湿,长年累月生活在这样的房子里,怎能不生
病?”
我想起凌霄,他曾说过,希望能教导山地人种植果树,山田缺水,无法种稻,但是果树
不需要大量的水,他说,但愿有一天,遍山遍野的果园,能带给山地人富庶和幸福。可不可
能呢?说不定章家会是山地人的救皇,把他们从贫穷的环境里改善过来。若干若干年后,这
儿会成为一个世外桃源。
我多么想网住那一天的日子,让它慢一点流逝,我多么希望这一天化为永恒,永远停
驻。但是,这一天终于过去了,比任何一天都消失得更加迅速。然后,凌风走了。凌霄用摩
托车送他去埔里搭车,我和章家全体的人,还有韦白,站在青青农场的牌子下面,目送他们
消失在滚滚黄尘之中。眼泪充塞在我眼睛里,我呆呆的站在那儿,伫立凝望,失神落魄得不
知道我身边的人是何时散开的,好久好久之后,有人拍拍我的肩膀,说:“好了,咏薇,属
于伤感的时间应该过去了,想想看,你们还有那么美的远景,这足够你在离别的时间里用来
安慰自己的了!”我抬起头来,说话的是韦白,他静静的站在我身边,脸上有着了解和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