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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页

 

  从不知道诗尧也这样会说话的!我愕然的望着他们,小双已站起身来,和诗尧一起滑进了舞池。我可不能坐在这儿旁观了,一阵心慌意乱的情绪抓住了我,我跳起身来,对雨农说:“我们也跳舞去!”我和雨农也卷进舞池,我故意拖着雨农舞到诗尧他们的身边,想听听他们谈些什么。可是,到了他们身边,我就更心慌了。因为,他们什么都没有谈!诗尧只是紧紧的、深深的瞅着小双。而小双呢?她回视着他,眼光里含满了无奈的、祈谅的、求恕的意味。是的,他们没有用嘴谈话,他们是用眼睛来谈的!一曲既终,诗尧没有放开小双。那歌星接唱了一支“梦”。再下来,另一个歌星唱了“云天深处”,又唱了“三个愿望”、“往事”……等歌,居然全是小双的歌曲!我忽然明白过来,诗尧早已刻意安排了这一切!我望着雨农,我们都有点不安了。然后,小双和诗尧退回到桌子前来,小双面颊微红,呼吸急促,而神情激动。坐在那儿,她心神不安的猛喝着橘子汁。诗尧却静静的靠在椅子里,静静的燃起一支烟,静静的注视着小双。他那长久而专注的凝视显然使小双更不安了,她忽然抬起头来,望着诗尧,用不很稳定的语气说:

  “我下次要写一支歌,歌名叫‘不认识你多好’!”

  “很好。”诗尧定定的望着她。“可以有这样的句子:不认识你多好,既无痛苦也无烦恼!认识了你更好,宁可痛苦与烦恼!”小双瞪着他,长睫毛扬着,眼睛又是那样雾蒙蒙、黑幽幽的。我心里怦怦乱跳,不行,不行!我这个哥哥又在犯毛病了,在桌子底下,我死命的踢了诗尧一脚。诗尧看了我一眼,低叹了一声,他把眼光转向台上去,脸色变得十分阴沉而落寞。小双也无声的叹息了,也把眼光转到台上去。台上,一个女歌星正在唱着:

  “这正是花开时候,露湿胭脂初透,爱花且殷勤相守,莫让花儿消瘦!……”

  于是,我忍不住,也长长的叹了口气。

  那夜,从夜总会出来,我心里沉甸甸的,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滋味。私下里,我对雨农说:

  “我有个预感,这样发展下去,总有一天要出事!”

  是的,我的预感并没有错误,仅仅隔了两个星期,事情就发生了!发生得那么突然,那么惊天动地!

  那天晚上,诗尧说是要去看小双,说是有“要事”要和小双商量。我说,不如让我做代言人吧!诗尧却固执的不肯,他阴沉沉的对我说,他保证不犯毛病,保证不出错,保证不说过火的话,保证不和卢友文起争执,也保证心平气和,甚至于:“除了正事以外,我不说话,把自己当哑巴,这样总行了吧?”“你听,”我咬着牙说:“只是想见小双,是不是?什么要事不要事,都是藉口,是不是?”

  “诗卉!”诗尧恼怒的叫。“我想我有权利见小双,用不着你来批准的!”他站起身就往外走。

  我慌忙叫住了他,怕他闯祸,怕他出毛病,那晚,我和雨农陪着他,三个人一起去了小双家。我却怎么样也料不到,防范备至,这一去,仍然引起了一场绝大的暴风雨!

  是小双来给我们开的门,看到我们,她脸上立刻闪过一抹喜悦的光芒,显然,在我们来以前,她是相当寂寞的。她眼底眉梢,浑身上下,都带着寂寞的痕迹。我立刻猜想,卢友文一定不在家!小双把我们延进客厅,她的眼光只和诗尧悄然接触了一下,就很快的掉开了。她让我们在客厅里坐着,给我们倒了茶。然后,她抱出小彬彬来,给我们每一个人看,像在展示一件无价之宝,那五个月大的小家伙,已经越长越漂亮,越长越像妈妈了。她眼珠子骨溜骨溜的转着,嘴里咿咿唔晤的,小手小脚,不住舞着踹着。雨农羡慕得什么似的,转过头来,他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说:

  “什么时候,我们也养这样一个娃娃啊?”

  我在他胳膊上死命一拧,拧得他直跳起来。我看看屋内,实在按捺不住了,我问:“卢友文不在家吗?”“在。”意外的,小双说着,对屋里望了一眼。“在睡觉呢!”

  我看看手表,晚上八点钟,睡的是那一门子觉?我不好问什么,小双抱着彬彬进去了,我们听到她在屋内低声说着什么,好像是劝卢友文出来,卢友文在叽咕着,小双又很急促的说了几句话,于是,卢友文的声音抬高了一些,恼怒的、不耐的低吼着:“你不知道我在想故事吗?你不知道我身体不舒服吗?你的客人,你去应酬,我在场岂不是碍你的事?”

  小双又低声说了几句,接着,卢友文大叫了起来:

  “面子!面子!面子!面子是世界上最讨厌的东西!我为什么要顾全你的面子?你顾全过我的面子没有?”

  我和诗尧、雨农,大家交换了一瞥,看样了,我们来得又不是时候。诗尧的脸色难看得到了极点,使我不得不对诗尧警告的摇头。大家正尴尬着,小双出来了。她的眼睛乌黑,而神情木然。她的背脊挺得很直,头抬得很高,似乎已经忍无可忍,她很快的说:“对不起,我家的天才作家正躺在床上等诺贝尔文学奖从屋顶上掉下来,所以,他没有时间出来招待你们了!”

  她这几句话说得很响,这是我一生听到小双说的最刻薄的几句话。但是,想到她那个卢友文,和他的“天才”、“写作”、“诺贝尔”,我就觉得,再也没有什么话,比这几句更“恰当”,更“写实”的了。

  小双这几句话才说完,“砰”的一声,房门开了,卢友文上身只穿了一件汗背心,从屋里直冲了出来。我们都不自禁的一凛。我想,怎么这么巧,只要我来,他们家就要出事。卢友文看也不看我们,他一直冲向小双,用手指着她,他气冲冲的、脸色发白的说:“你是什意思?你说!你说!”

  小双的背脊挺得更直,头抬得更高,她那倔强的本能又发作了。她的面容冷冷的,声音也冷冷的:

  “我说的不是实情吗?这些年来,你一直在等着诺贝尔文学奖,小日本是什么东西?川端康成是什么东西?只要你卢友文一展才华,诺贝尔还不是手到擒来!可是,你躺在沙发里等诺贝尔,躺在床上等诺贝尔,从来没写出过一本著作!所以,我想,诺贝尔准在咱们屋顶上蹲着呢,总有一天蹲不牢,就会从屋顶上摔下来,正好摔在你怀里,让你无巧不巧的去抱一个正着!”卢友文走上前来,他的手重重的搭在小双的肩上了,他的身子又高又大,小双又瘦又小,他用力捏紧小双的肩膀,小双不自禁的痛得缩了缩身子。一时间,我以为他要打小双,就吓得我直扑了过去,嚷着说:

  “好了!好了!别吵了!卢友文,我们难得来,你们夫妻不要尽吵架!”卢友文把小双重重一推,小双一直退到屋角去才站牢。卢友文掠了掠头发,打鼻子里哼着说:

  “我不和你女人家一般见识!”

  “当然哩!”小双幽幽然的接了口:“你是男子汉,你是大丈夫,你是一家之主,你能干,你精明,你何必和我这个弱女子计较!”卢友文脸色大变,眉毛迅速的拧在一块儿。回过头去,他紧盯着小双,两只手握着拳,他压低了嗓音,威胁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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