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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页

 

  “够了,\"宝鹃微笑起来。\"而你,准备放弃他了?”

  “其实,\"洁舲沉思的说:“我们并没有进展到讨论婚嫁的地步,总共,只是这个夏天的事情。他也没有向我求婚,我想,我们实在不必急急的来讨论这问题。说不定他手里握着一大把女孩子,等着他慢慢挑呢?”

  “他是吗?\"宝鹃追问。

  “是什么?\"洁舲不解的。

  “手里有一大把女孩子吗?”

  她的睫毛又垂下去了,手指拨弄着枕头角上荷叶边。她的面色凝重,眉峰深锁,牙齿轻轻的咬住了嘴唇。

  “好!\"宝鹃坐起身子来,双手抱着膝,很快的说。\"我们现在姑且把展牧原抛开,只谈你。洁舲,你已经二十四岁了,你长得很美,追你的人,从你念高中起就在排队,秦非医院里那位实习医生小钟,到现在还在做他的春秋大梦。这些年来,你把所有的追求者都摒诸门外,我和秦非从没表示过意见。因为,说真的,那些追求者你看不上,我们也还看不上呢……”

  “我不是看不上……\"她轻声嗫嚅着。

  “我懂。\"宝鹃打断了她。\"你的自卑感在作祟!你总觉得你没有资格谈恋爱,没资格耽误人家好男孩!所以,你就在感情没发展前就把别人的路堵死,让人家死了这条心!你有自卑感,是我和秦非的失败,我们居然治不好你!再就是那位心理重建的李子风!当什么心理科医生?干脆改名叫李自疯算了,也给你治疗了七八年,还宣布你完全好了,我看你……”

  “宝鹃!\"洁舲忍不住打断了她。\"我最怕你!”

  “因为我总是一针见血,实话实说?\"宝鹃锐利的盯住她。

  “好,你自卑。那么,你干嘛招惹展牧原?”

  洁舲吓了一跳。

  “我没有招惹展牧原!”

  “你没招惹他,怎么和他一再约会?怎么不在一开始就把人家的路堵死?怎么不让他早点死心……”

  “这……\"洁舲嗫嚅着。是啊!宝鹃言之有理。怎么开始的呢!是了,都是小中中哪!什么黑蚂蚁、黄蚂蚁、养乐多、卡里卡里,还外带要嘘嘘!就是小中中促使他写了那首打油诗,也就是那首打油诗让她心有不忍!是小中中在暗中帮了他的忙!现在,宝鹃反而把罪名扣到她头上来了!她急急的按住宝鹃,说:“这有原因的!都是小中中闯的祸!”

  “你说什么?小中中?\"宝鹃伸手到她额上去试热度了。

  “你有没有发烧?”

  “你听我说!\"洁舲把宝鹃的手压下去。她开始说那第一次的约会,说小中中如何吃冰淇淋,又吃圣代,又要看电影,如何一再表演,如何宣布吃了蚂蚁和小洋葱,如何草草结束了那约会,如何收到展牧的小纸……说完,怕宝鹃不相信,她跳下床,去书桌抽屉里,翻出了那张纸条,递给宝鹃看。宝鹃在听的时候,就已经睁大眼睛,一直想笑,等到看完纸条,她跳下床,捧着肚子,就笑弯了腰。

  “哎哟!不是盖的呢!\"她边笑边说。

  “你瞧!\"洁舲说:“都是中中闯的祸吧!”

  “你算了吧!\"宝鹃笑完了,把纸条扔在洁舲身上说。\"人家写得出这张纸条,你就动了心!反正,你凡心已动!如果没动心!你照样可以不理他!别把责任推在小中中身上。如果中中真该负责,你和展牧原就只能算是缘份了!怎么那天中中就如此精彩呢?你又怎么会带中中而不带珊珊呢?说来说去,你难逃责任!你最好扪心自问一下,不要自欺欺人!再说,如果没有展牧原,你生命里就不会再有别人了吗?你真预备抱独身主义,当作家,在我家里住一辈子?当然,你知道我不是要赶你走,如果我今天要赶你,当初就不会大费周章的留你了!我只是要你把眼睛睁大,看清楚自己,也看清楚别人!你并不是罪人,你更不是坏人,你有资格恋爱结婚生儿育女……当一个正常的、快乐的女人。”

  “但是……\"洁舲咬咬牙。\"我不能欺骗他!”

  “你能的!\"宝鹃轻声而清晰的说:“我们每个人都撒过谎,欺骗有善意和恶意两种,善意的欺骗只有好,没有坏!我在医院里,每天要撒多少谎,你知道吗?明明病人已患了绝症,我会说:\'没有关系,医生说很快就会好了!\'何必让他知道了伤心呢?人生,就是这样的!”

  “如果……\"洁舲睁大眼睛说:“我把真相告诉他,你认为他的反应会怎样?”

  宝鹃紧闭着嘴,侧着头,严肃的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抬头定睛看着洁舲,眼里没有笑意,没有温暖,她冷静而诚恳的说:“我不敢说他的反应会怎样,我只知道,人性都很脆弱、很自私。我和秦非,已经治疗了你这么多年,爱护了你这么多年,我真不愿意别人再来伤害你!”

  洁舲的脸发白了。

  “当他觉得被伤害的时候,就是他在伤害你。\"宝鹃透彻的说。\"我们这样分析吧,如果他知道了真相,反应有两种,一种是他能接受和谅解,一种是他不能接受和谅解。后者必然造成伤害和屈辱,然后你们会分手。前者的可能性也很大,因为他很善良。但,也因为他善良,你的故事,对他是闻所未闻,甚至无法想象的。所以,他会受到打击。当他受打击的时候,洁舲,你能无动于衷吗?你不会也跟着受打击吗?然后,你辛苦建立的自尊会一一瓦解,伤痛也随着而来,在这种情绪下,你们还会幸福吗?”

  洁舲怔着。

  “当然,\"宝鹃继续说:“我们只是分析给你听,这是件太严重的事,说与不说,决定权仍然在你手里。我劝你……\"她顿了顿。\"还是不要太冒险的好!”

  “必输之赌。\"洁舲喃喃的说。

  “不一定,只是输面大。\"宝鹃凝视着她。\"输掉一段爱情,事情还小,输掉你的自尊和自信,事情就大了。如果你一定要告诉他,让我们来说……”

  “不!\"她打断了宝鹃,脸色坚决而苍白。\"这是我的事,是吗?是我必须自己面对的事!”

  “是。”

  “人性真的那么脆弱吗?\"她低语:“可是,我在最悲惨的时候,遇到了你们,是不是?我看到过\'人性\'在你们头顶上发光。而你们却叫我不要相信人性。”“不要把我们神化。\"宝鹃认真的说。\"我们只是帮助你,爱护你,我们并不需要娶你!”

  洁舲迅速的背转身子去,避免让宝鹃看到冲进她眼中的泪水。宝鹃走过来,拥住了她,声音变得温柔而亲切了,她叹息着说:“我说得很残忍,但是很真实。洁舲,说真的,我和秦非这种人,在这世界上也快要绝迹了。即使我们头顶上真的发光,你也不要相信,别人头顶上也会发光。我们不是悲观,是累积下来的经验,在医院里,我们看得太多太多了!尤其……\"她停了下来,第一次欲言又止。

  “尤其什么?\"洁舲追问。

  “那个展牧原!\"宝鹃仍然坦白的说了出来。\"我虽然只见了他几次,已经对他印象深刻。他几乎是……完美的!所有完美的人!都受不了不完美。正像所有聪明的人,都受不了蠢材一样!那个展牧原……\"她再深吸了口气,重重的说:“实在是完美无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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