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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页

 

  云纱敛著眉,无语地低垂下头,双手叠放在被子上。

  三娘偷偷觑了她一眼,咳了咳,轻声试探:「清早--堡主来瞧你,你很倦的模样……是故意装出来的吧?你不想同他说话,还生著他的气吗?」

  云纱迅速地抬眼瞧了三娘,又飞快的低下头,呐呐地说:「不是……我……我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她手抚著骨折的腕部,轻轻一掐,感觉那份疼痛。

  「他万事精明,但切身的感情大事,却胡里胡涂。可话又说回来,这几天堡主也不好受,心中惦记著你,为你的安危担忧得食不下咽,自己又懊悔得快要疯狂……你没见著他那个样子,也够可怜的了。」

  说来说去,三娘还是帮著向漠岩求情。忽然,她笑了出来,忆起堡主曾将画麟阁丢得乱七八糟的情景,也是因为云纱躲著不愿同他说话。她扬了扬眉, 「躲得过今日,躲不过明朝。若不是为了对裘元霸作部署,再加上牧场那儿来了消息,说是又见狼群出没,危及牧民牲畜,堡主今天早上不可能轻易地放过你,任你躲避他。」

  「狼群?」云纱心紧了一紧,美眸望著三娘。

  「嗯。北方常有恶狼成群结队为祸,难以尽数扑杀。接到了消息,堡主带著几名护卫前去牧场察看,今晚可能在那里过夜留守,不回来了。」

  不自觉地,一抹牵挂的颜色染著云纱的眉眼,脑海中浮现那只壮硕的黑狼尸身,白森森的牙,和向漠岩颈项上的伤。

  「怎么了,云纱?不舒服吗?」三娘关切地探著她额上的温度。

  「哦……没事,我没事的。」

  这是上天安排的机会,她不能再眷恋下去,该当有所抉择。

  用未受伤的手拉著三娘的,紧紧地握了一下,云纱轻扬著唇,杂著感激情怀,朝她甜甜地笑。「三娘,谢谢你。你一直很照顾我,云纱心中千万感激。」

  「姑娘,你不太对劲,尽说一些浑话。」三娘也笑,心头却隐隐地觉得不安。她压下那股莫名的感觉,望著云纱难得的笑靥,反过来拍了拍云纱的手背, 「别说谢字,真要谢,你就好好养病,多长些肉,等著嫁入向家,当堡主的新娘子。这一来,堡主高兴,大家都高兴。」

  云纱又不说话了,只是轻轻淡淡的浅笑。她身子一滑,头枕在绣枕上,神色有些倦了。

  「休息吧,你身子还很虚弱。」

  三娘放下帷幔,吹熄了油灯,将房门静静地带上。

  廊前小院里,不知名的小虫儿声唧唧……

  *************

  云纱一直是清醒的。她静静的候著,等待夜阑人静。

  今夜不走,更待何时?思量清楚,该是挥刀斩断情丝。这世间有情人能终成眷属,那是老天给的赏赐;回想她和漠岩,纵使有情,又如何? 悄悄地,她起了身,入夜的凉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走近桌旁,她摸索著桌上的火摺,搧燃起来,点亮了灯盏。

  忽地,她又打了个哆嗦;她抚摸著双臂,单薄的身子觉得清冷--

  你总是不懂得照顾自己吗?

  我会待你很好很好,不让你吃苦,不受半点委屈……

  此生我非你莫娶,若你不快乐,受了什么苦,那一定是我不好。

  她一定哭了,双颊感到一阵温热。甩了甩头,她将那些纷乱的回忆甩得粉碎。何苦想起这些?今夜一别,从此便是陌路。

  忍著疼痛,艰难地替自己换上衣装,她整理出一个小小的包袱,然後由书案上取来纸笔。

  摊开一张书信白纸,她在桌旁坐了很久很久,茫然若失的,带著微微痛楚,她持著笔,竟久久无法成书。

  她想像著漠岩见到这封短函时,自己不知已身在何处了……合了合双眸,她心底长声叹息,右手手腕使不出力,她以左手执起笔,生疏的、努力的、一字一字的写上:

  漠岩:

  此生得遇夫君,云纱心中足矣。

  君是性情中人,重情重义,於我一身恩情,云纱当永世铭记。

  漠岩,你莫要生气,如此结果,对你我皆好。去结缔一段更好的良缘,云纱深信,天涯海角处,定有与君成配的娇娥。

  但愿,君能放开怀抱,莫以妾身为念;

  云纱当每日祝祷,祈求夫君无病无灾,安康身强。

  一生情,觅得所钟。

  云纱手笔

  一滴泪落在执笔的手背上,无声息地滑下,云纱恍惚的瞧著它沾湿纸笺。

  端正地将信笺置於油灯下,系上了披风,肩起小小的包袱,然後,她吹熄了灯火。

  夜已阑珊人已静。

  当她步出房,伸手合上两扇门,心情是毅然决然的。由不得她捆细思量,揽紧肩上的包袱,她避开了守夜的巡逻,缓缓朝后门离去。

  不能回首,怕再流连一眼,心便软了,而心便乱了……

  ******************

  银铃儿似的清脆歌声由骡车里头传出,和著童儿的软软稚音,说唱著小曲儿,念念吟吟。骡车队里,这样悠扬可爱的歌调,引得人侧耳倾听。

  小鸟儿啼,小狗儿叫,

  小花儿开得满山谷,小小粉蝶儿翩翩飘。

  一篮花,挑一挑,又美又香我才要,

  编个花帽儿送谁好?

  送谁好?正苦恼,

  听见小花儿嘻嘻笑。

  车帘子揭了开,一个略微发福的身影探头进来,窝在车里的姑娘和两个孩童停了歌声,三对眼睛全投向来者,欢乐未尽,嘴边犹挂著笑。

  「阿娘,姊姊教我们唱歌呢!」二妞年纪小也最活泼,小小身子紧挨著云纱,眼睛圆溜溜的,又晶又亮。

  牛大婶移进身躯,车内空间登时少了三分之一。她是个福相人,圆圆的身材,圆圆的睑儿,眼睛细长,笑著时,便眯成弯弯的捆缝。

  「姑娘,我家丫头们喜欢你喜欢得紧呢!你一路上陪她们说说唱唱,现在可巴著你不放了。」

  「我们很投缘,大妞恬静,二妞可爱。牛大婶,您真福气。」云纱诚挚地说。

  「唉,有什么用?女儿家命苦,养大了也是别人的。」

  「不会的,女儿家贴心嘛。」云纱微笑地看著静坐一旁的大妞。

  「哎呀!不提了。」牛大婶挥了挥手,继道:「你手腕和脚踝的扭伤好些没有?我当家的说,往前去会经过个小镇,咱们歇歇脚,顺便让你给大夫瞧瞧。」

  「牛大婶,您别费周章,我已经好多了。这手腕是骨折,不是三两天便能痊愈,时间久了,它自动会长合的。」云纱心里有些著急,不想耽搁了骡队的行程,因为每走了一日,就表示离啸虎堡更远了些。

  那一夜,她独自离开後,在草原上步行了一整日,最後带著伤的脚踝实在受不住折磨,她委倒在地,正巧遇上了骡队。他们是住在边陲地带的百姓,听说南方生活容易,几户人家便结队同行,举家迁移。

  「大婶,」云纱叹著气,「大家待我这般亲切,我心中真是万分感激。」

  「哎呀呀,姑娘……」牛大婶搓了搓手,又搔了搔头。

  忽然,车身在毫无预警下猛地煞住,一阵吆喝夹杂著骡子叫声响起,外头似乎乱了一团。

  牛大婶「哎哟」 一喊,好不容易稳住身躯,没等车身摇晃变缓,她已一把掀开灰布帘子,探身出去,一面喊著:「怎么回事儿?车轮子又打突了吗?」

  云纱手挽紧了牛妞姊妹,怕她们撞伤了,听见外头驾车的牛伯对大婶说:「不碍事,不碍事!你快进去,跟孩子一起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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