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似乎……已经离她很遥远了……
「说得也是。」夏儿也不禁忆起那段快乐的回忆。
望着海,两人又陷入一阵静默,直到一声叫喊传来——
「公主——」顶着强劲的海风和摇晃的船身,一名头梳双髻的紫衣丫鬟小心翼翼地端着两杯水走上前。
「好奇怪哦——」奉上茶水,丫量小召怪里怪气地低声说道。
「嗯?」夏儿接过水喝着。
小召神秘兮兮地左右张望,确定方圆五步之内没有人,才轻声说道:「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吗?这船明明就是我们琉球的船,可是为什么要刻意伪装成天朝的船,而且连船上每个人都穿汉人的衣服?」
夏儿笑了笑,觉得小召有些大惊小怪。「这我问过了,他们说因为某些原因,穿成这样会比较方便行动。」
小召用力点头,继续道:「问题就出在这‘某个原因’上面——」
听小召一提醒,予雾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你的意思是——」
「我刚才打听到一个不得了的消息——」小召又环顾了下甲板四周。「我听说好象是天朝皇帝那边对我们琉球有一些不满……」
「不满?怎么可能?」夏儿不相信,琉球向来忠于天朝,康熙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会有不满?
「听说是和日本人有关……」
「日本人?」这下夏儿更不懂了,她在琉球是会看到一些日本人进出皇宫,但她从不知他们和琉球有什么关系,父王也从来不告诉她。
「这件事果然还是瞒不住。」予雾淡淡说道。
「你知道?」
予雾点头,大致把日本鹿儿岛藩(即萨摩藩)当年如何征服琉球的历史,以及现今如何控制琉球的经过简述给夏儿听。「当年琉球和萨摩藩有协定,允许我们可以继续对天朝进贡称臣,但是,所得到的赏赐须归萨摩藩所有。」
「你的意思是——每年天朝给我们琉球的赏赐,几乎全进了萨摩藩的手里?」夏儿惊道。
「这些事情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难怪父王会要求她代为请求将两年一贡改为一年两贡,原来全都是不得已的。
「圣上交代不能让公主知道。」予雾道。「而且当初圣上会匆匆把你嫁去大清国,也是因为不想把你嫁给萨摩藩。」
「原来……」
她知道父王向来崇尚汉文化、敬重天朝,也难怪他会甘冒得罪日本的险,硬是抢先把她嫁去中国……
「叹,你们看!那里有一艘好奇怪的船——」
小召直指正对船头方向的海面上,有一艘不论船身或旗帜都呈黑色的双桅大船。
「感觉好象在监视我们。」予雾轻蹙颦眉,那艘黑色大船始终和她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感觉很不舒服。
就在她们三人迳自研究那艘双桅大船的同时,船尾部分突然传来小小的人声骚动——
「啊,有琉球的船耶!」小召首先看到在船尾方向的海面上,一艘看起来同样是琉球的船正快速朝她们驶来……
接着,一幅不可思议的景象进入三人的眼中——那艘「琉球船」上的人竟然清一色都是穿著日本服的人。
而几乎同时,船板上的每人开始对着对方即将登船的人大声叫嚣起来。
「怎……怎么回事?」夏儿跟着莫名紧张起来。
「好象不太对劲。」小召警觉道,现在要跑回船舱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反射性拉着夏儿和予雾往船头的方向移动。
此时,对方的船已经和她们的船靠拢并行,大批人马纷纷跳上船。
「是劫船!他们把我们当汉人了。」予雾惊叫道,慌忙地搜寻甲板上是否有可以让夏儿藏身的地方。
但,来不及了!
劫掠行动已经开始,对方完全不顾纷纷表明身分的琉球人,照样豪抢掠夺,其中有两名壮汉甚至直朝她们三人而来。
「公主,快逃!」小召叫道,搬起甲板上粗重的绳索就往匪徒身上丢去。
夏儿左右张望,不明白小召叫她逃的意思,她根本无路可逃——除非跳海。
「小心!」一见另一名壮汉正欲扑往夏儿,予雾情急之下连忙推开夏儿,结果自己反而被壮汉一把抱住。
「放开!放开她!」夏儿又跳上前,使劲所有的力气握拳捶打壮汉,可是对方依旧不动如山。
「公主,快跳海!别管我……」
经这一喊,原本抱住予雾的壮汉又把目标转回夏儿身上,他似乎对她的身分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眼看他要蜇回去捉夏儿,情急之下,予雾使出生平最大的勇气摘下头上的发梳,想也不想,就狠狠地朝壮汉的眼睛刺去——
「啊——」壮汉痛呼出声,使劲反掌击开予雾。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承受得了这样巨大的攻击,刹那间,只见于雾轻盈的身子几乎是半飞地跌落入海——
「予雾姊姊!」
夏儿尖叫一声,眼睁睁地看着予雾纤弱的身躯遭大海吞噬而去——
第二章
黑色的……
眨了眨刺痛的眼睛,再次确定——
仍是黑色的……
干渴的喉间缓缓逸出呻吟,清楚意识到自己仍是活着的,只是……她在哪儿?
予雾直勾勾地盯着眼前「黑色的」罗纱帐,惊愕与不安交杂着;她缓缓移动被褥下的纤手,心头猛抽了下——
「啊!」她惊喘一声,抓着黑色的被单直坐起来。
她……竟是……裸的?!
予雾原本即无血色的脸因察觉到这项事实而更显苍白,千头万绪在她脑中胡乱奔窜钻动,最后只能全指向一个明显的事实——
她被……被……
「看来你已完全清醒了。」
蓦地,一句低沉浑厚的嗓音从黑纱幕外传了进来。予雾惊跳了下,反射性抓着被单连退至大床一角,她眨动双睫,强烈感受到眼角剧烈的疼痛。
「你……咳……我……」轻轻蠕动干裂的唇瓣,她的声音又破又哑。
昏黄的光晕环渲着黑色罗纱帐,染遍一室奇异的氛围,她从未见过如此满室的黑色罗纱,那让她十分不安。
「你受伤落海,昏迷了两天两夜。」纱帐外,低沉的男声再度响起。
予雾又挪身往床角缩去,可经这一移动,眼角的痛再度直窜入脑门。她低声痛呼,指尖抚上眼角,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已高高肿起一块伤处。
「你的脸伤得不轻,最好不要乱动。」
帐外传来的「友善」建议,使予雾稍稍放宽了心,但对周身环境的极度陌生,仍让她处于全身紧绷的状态。
「我现在……」
「你现在在我的床上。」
「你是……」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对方似乎挺明白她的心思,准确而直接地回答了她未及问出口的疑惑。
尽管眼下景况仍旧怪异至极,但予雾却很快地恢复惯有的冷静自持,她挺直背脊,以她目前暗哑的嗓音轻声说道:「谢谢公子救命之恩。」
罗帐外,一片静默。她的致谢没有换来任何回应。
予雾微蹙起眉,心想对方可能没有听清楚她的话语,遂再说道:「谢谢公子救命之恩……」
这回,罗帐外可有了具体回应,但予雾的秀眉却不由得拢得更紧了——
因为,她的「救命恩人」竟然大笑出声旦且那笑声张狂得仿佛她闹了个天大的笑话。
「公子如此嘲笑别人的谢意,不觉得太过失礼吗?」予雾淡淡指控,原本柔和的脸部线条因微愠的情绪而迅速冷硬起来。
她说过的话,从来没有被人如此笑过!况且她也不认为有什幺好笑的。